雪莱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他始终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从前那么喜欢他的郝帅,那么疼他的郝帅,在床上连句荤话都舍不得说他的郝帅,现在会说他脏。
病床旁的郝帅默不作声,还是刚才那个端坐的姿势,只是扶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方才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跟他细细描述了雪莱目前的身体状况。就连医生都感到惊讶,很少见到这样年轻就得上胰腺炎的病人。这种病治疗期间病人禁水禁食,要承受不少痛苦,就算以后出了院,也必须一辈子慎重饮食,再也不能碰烟酒这些东西。郝帅知道就凭雪莱那种懒懒散散的性子,指望他自己对吃喝上心,实在太困难,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先让他脱离俱乐部那种烟酒包围的恶劣环境。
家里的规矩,爸妈从小就不允许他说脏话,活到如今,他也的确是吐不出脏字。像刚才那些难听的内容,已经是他硬着头皮才说出来的。他本意并不是为了羞辱雪莱,只是想要给他一点刺激。都说知耻而后勇,在他看来,雪莱就长期处于一种恬不知耻的状态。他不指望自己的三言两语能激起雪莱的上进心,只求能够稍稍触动一点他的心灵,让他愿意踏出离开俱乐部的第一步。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雪莱所言属实,的确对自己抱有感情。
郝帅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对雪莱也没多少,所以看着躲进被子里的雪莱,他内心一片忐忑。
如此僵持了片刻,雪莱始终没有发出只字片语。郝帅望着那一团隆起的被子,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轻轻叹一口气,放弃了。
把被子扯下来一点,他站起身,扶着雪莱的脑袋搁回枕头上:“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雪莱抗拒地闭着眼睛,身体好像有些颤抖,并没有谈话的意思。
郝帅转身离开,然而一步迈出去,衣摆处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拉扯感。他转头看向病床,就见雪莱依旧是闭着眼睛,然而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攥住了自己外套一角。
像是有某种预感,他心脏大大跳了一下,然后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不舒服?需要我去叫医生吗?”
雪莱眼角渗出泪来,手指绞在一起,将他那一角衣摆越攥越紧:“你嫌我的钱不干净……那我去赚干净的钱给你,你愿意要吗?”
他那声音嘶哑低沉,像是忍着极大的痛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我不去俱乐部工作了,我去赚干净的钱还给你,你肯原谅我吗?”
郝帅立刻回握住了那只手,但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将那只手握在手心里拢了一会儿,然后动作坚定的抽出了自己的衣摆:“我会考虑的。”他将雪莱的手塞回被子里,语气认真:“但你是有前科的人,你现在说的话,我没有办法相信。等你身体养好了,把钱还给我再说吧。”
此言一出,雪莱当即攥着被子向上一扯,赌气似的蒙住自己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郝帅听到被子里闷闷的抽泣声。
雪莱以前被他宠的无法无天,现在一定觉得很委屈,郝帅心想,然后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正躲在被子里痛哭的雪莱的确很委屈,但比委屈更多的,还是痛苦与惶恐。郝帅根本不知道他刚才做了怎样的一个决定。他是打出生起就跟着妈妈在夜场里讨生活的,他二十年里只学过一样技能,就是如何讨客人欢心。他和俱乐部里的其他少爷不一样,别人离开了俱乐部,总还有其他伎俩可以养活自己,而他除了卖笑,就真的是什么都不会。他是属于俱乐部的,那里才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离开俱乐部,便是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世界里会有何等的艰险,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活。
不过有一条倒是他现在就可以肯定的,那便是他将要彻底与自己喜欢的东西告别——那些宝光璀璨的手表,华丽夺目的包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思及至此,他如同掉到了火海里一般,五内俱焚,心如刀绞。
第十八章
郝帅任由雪莱蒙头痛哭,自己坐回了床边的小圆凳上,从果篮里找了一个橘子剥。果篮是他带来的,本来打算慰问病人,谁知道雪莱禁食禁水,竟是无福享用。
剥出一只清香的橘子,他隔着被子拍了拍雪莱,暂时将那橘子搁到床头柜上:“别哭了,你上头的水要吊完了,我叫护士来给你换。”
雪莱走腔变调的哭嚎一声,反手掀开了被子:“你不准走!”
郝帅看他鼻涕从鼻孔一直挂到嘴下,便从柜子上抽了张纸巾,表情淡淡的递给他,然后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雪莱一愣,随即也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能随便冲郝帅发脾气的时候了,尴尬的把纸巾接过来,用力擤了擤鼻涕。
护士来的很快,郝帅的橘子还没吃完,已经帮雪莱把水换好了。
郝帅又坐了会儿,及至一只橘子下肚,他擦干净手,站起来对雪莱说:“有事就按铃,我走了。”
雪莱大吃一惊,吃力的要从床上坐起来:“你,你真的走啊?我这个样子,你不陪我吗?”
郝帅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去:“我需要回去上班,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也没有义务一直陪护你。”
雪莱不放弃的去拉他的手,楚楚可怜的挽留他:“那你可怜可怜我还不行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身边都没有人照顾,一个人怎么行?”
郝帅抽回手:“你现在不用吃饭不用喝水,唯一需要自己干的事情就是上厕所,这很难吗?”
雪莱委屈的不行,又不敢和他耍脾气,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他走了。
根据医生的诊断,雪莱的淀粉酶已经达到400+,少说要住半个月的院。雪莱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因为身上并没有动刀,以为不过是躺着输液而已。可很快他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轻松。头两天他肚腹左侧疼痛不已,不打止痛针睡不着觉,打了止痛针又恶心呕吐。后来好容易疼痛减弱,两只手又因为接连不断的输液而水肿起来。
望着高高鼓起的手背和萝卜条似的胖手指,他那种心痛的感觉比肉痛还厉害,伏在郝帅腿上痛哭不止,呜呜哇哇口齿不清,也不知道嚎的到底是什么。反正眼泪鼻涕成股的往下流,就全蹭到了郝帅裤子上。
郝帅知道他最爱漂亮,这时必定痛不欲生,所以耐着性子不跟他一般计较,只默默给他擦脸。
因为不能进食,雪莱飞快的消瘦下去,几乎每天掉一斤肉,很快就瘦得脱了相,脸上两腮凹陷进去,颧骨就高高的支了出来。郝帅低着头给他擦泪,越看他这模样越丑,一时报复心作祟,便饶有兴味的点评道:“本来全身上下就只剩下眼睛好看,现在眼皮也肿了,不错,正好和手配套。”
此言一出,雪莱顿时抽抽噎噎的抬手抹眼泪。吸着鼻子强行止住哭泣,他努力睁大眼睛向上看去,忧心忡忡的问郝帅:“要是我以后都丑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郝帅没有立刻回答,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回来把热毛巾叠成长条捂在雪莱眼睛上,他隔着毛巾轻轻落下一吻,声音还是那么冷淡:“品行不好的人,美成天仙了我也不会喜欢。”
雪莱尚且一无所知,顿时浑身乱扭的辩解起来:“我以后都会改的呀……”
郝帅毫不客气的呵斥一声,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你现在都不老实,还指望我信你?”
雪莱这才安分下来:“那我不动了,也不哭了,这样乖了吧?”
郝帅抬头看看上面的吊水,说:“还差半袋,一会儿吊完了给你擦一擦,你就老老实实睡觉吧。”
雪莱答应一声。
郝帅便继续给他敷眼睛。
如此过了片刻,雪莱忽然轻轻开了口:“郝帅,我现在这么乖,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上方沉默着没有应答。
雪莱又说:“你都好久没抱过我了……就抱一下也不行吗?”
依旧是沉默。
雪莱顿时不干了,更加激烈的扭起来:“你知道我现在每天有多遭罪吗?我忍的这么辛苦,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不治了!让我去死吧!”
郝帅把他的脑袋推回枕头上,抽回毛巾站起来:“好,那你去死吧。本来治病也不是为了我,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去卫生间搓洗毛巾,再不多理雪莱。
病床那儿没闹出什么动静,郝帅挂好毛巾回来,抱着手臂站到床前,居高临下的审视雪莱:“你到底是要死还是哭?”
雪莱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我要你抱我一下就这么难吗?”
郝帅正正经经的告诉他:“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没道理无缘无故的抱你。”
雪莱气得肚子又疼了,一只手捂住左腹,他另一只手连连向外挥:“你赶紧回去吧,我看见你就闹心。”
郝帅这回倒是很顺从,没再说出气人的话来,一撵就走。而雪莱清清静静的睡过一夜,幽怨愤懑的头脑冷静下来,倒是渐渐觉出了懊悔,心想昨天自己不应该说那撵人的话的。现在他因为病着,郝帅才勉强来照顾他,他应该抓紧机会示弱装可怜才对,怎么能随随便便对郝帅发脾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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