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气得一拍桌子,眼睛瞪得铜铃般大,道:“难道说鲸卿对宝玉都那般死心塌地了,那我还搅合个什么劲儿嘛。”
贾环摆手说:“不是那么回事。唉,和你说话,真心有些累人。你想想看啊,现在鲸卿的姐姐死了,他在东府那边本来就立不住脚跟了,你再整这么一出,固然可以制住宝玉,但是,鲸卿的面子也丢光了,没脸做人,同时也在东府立不住脚了,他能不怨恨你?所以,我的意思呢,你要治宝玉,不能用他和鲸卿的那档子事情,得另外找人来挑事儿。”
薛蟠若有所悟。
贾环说:“我倒有个巧宗儿。”
薛蟠忙作揖打恭地央着贾环告诉他,道:“好兄弟,你赶紧告诉我吧。我知道,你这心思细密得,只怕是一万个人捆一块儿,也没有你一个人的心眼子多。你想出来的计策,必是好的。”
贾环笑道:“薛老大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拍马屁的话了?说得还挺溜的,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哈哈哈。”
薛蟠一个劲儿地催他快说。
贾环说:“我听说京城里有个福庆班的,里面有个旦角儿叫琪官的,现在天下闻名,私下却是忠顺王爷的爱物儿。不过,再是爱物儿,也是个戏子,没有躲着不见人的道理,你多洒些银钱,总能将他叫出来。然后呢,你素日里总说贾宝玉那小白脸招人喜欢,又爱沾花惹草,何不索性某时设个宴,在宴席上叫琪官和宝玉见上一面,叫咱们看看宝玉到底是真宝玉还是假宝玉,能招得琪官也另眼相看?若是真宝玉,就一定有那能干本事,硬是能招惹得上这琪官。不过呢,若是真招惹上了,就有些意思了。你也知道,宝玉是年轻不知道世道艰险的人,和琪官情浓之下说不定就要干出些出格儿的事情来,到时候惹恼了王爷,啧啧啧……”
薛蟠听得眼睛发亮,道:“妙啊,宝玉要是招惹上了琪官,那鲸卿必得怨他眼馋肚饱地,越发要离了他了。真是一箭双雕啊,又整了宝玉,又将鲸卿推到我怀里。哎呀,这可真好,可叫我怎么谢你呢?”
贾环故意说:“谢什么,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咱们哥儿们,谁还没有个为难的时候?这种关键时候就知道兄弟的紧要之处了。”
薛蟠点头说:“那是,那是。”说着,薛蟠便急不可耐地想要马上去安排筹办了,却被贾环叫住,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兄弟我也有一件为难的事情要求薛大哥帮忙呢。”
薛蟠一听贾环不过是要借四百两银子,便豪爽地答应了,道:“你把我当兄弟,我自然也把你当兄弟。哥哥没有便算了,只要有,尽管拿去先花着,打什么借条!”
贾环倒是有些惭愧,薛蟠其人虽然傻了点,好色了点,恶了点,但是,还真算是一条耿直的汉子。自己这般算计人家,好像有些不厚道。也罢,以后若是他掉坑里了,好歹弄根绳子拉他起来,算是报了今日的急难之义气吧。
次日,贾环将薛蟠给的四百两银子的银票,并卖东西得来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和自己攒的五十两银子的碎银子一起带上,去了京城最好的玉器行“恒鑫斋”。
第35章
恒鑫斋今儿生意比较冷清,大中午地就只有贾环一位顾客。
店老板是个穿着玄色长衫,蓄着一把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人称“张老板”。张老板个子虽然矮小,目光却很毒,能一眼看出哪些客人是识货的行家,哪些是附庸风雅的门外汉,从而决定拿什么样的货品出来和开价多少。
张老板一见进门的贾环虽然迈进门来昂首挺胸地似乎很有派头,实则眼珠子不经意般地瞟着店内四处的摆设,心里不禁暗笑:装什么啊?第一次来吧?少假充内行了。
张老板再看贾环年纪小小,却无一般孩童的局促,落落大方之处恰如成人之行事,身上穿着的衣服亦是整洁体面,还带着几个穿着青衣青帽的小厮长随,看起来是个大家子的体面公子。可是,再留神细看,却没有什么富家公子惯有的纨绔之气。而且,玩玉的公子哥儿一般头上戴着玉冠或是别着玉簪子,就是戴着帽子也有玉帽花,脖子上挂着玉片饰、玉坠、玉牌、玉锁之类的玩意儿,手腕上是玉串子或是碧玺串子,手指上戴着玉扳指或是金镶翠玉的戒指,手中拿着的折扇的尾部往往吊着玉坠子,腰带上系着玉佩、或是玉带钩、玉带扣什么的,总之从头武装到脚,那才是玉石玩家的范儿。这位小公子呢,身上好像没啥特别的玉饰,应该是个外行。
张老板心里有了数,便冲着底下的人眨眨眼,马上就有人心领神会地起身去招呼贾环道:“公子来看玉吗?来来来,这边请。”
陪着贾环选购的是两位学徒模样的跑堂。
这两人得了张老板的暗示,知道这新进门的小公子是外行,便对视一眼,同时牵起嘴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外行就好办,抡圆了胳膊使劲宰啊,反正黄金有价玉无价嘛,坑了他他都不知道。
可惜,他们的小动作没骗过贾环,贾环马上就心知肚明他们的阴谋,心想:还想坑我呢?要是小爷有钱也就让你们随意坑坑算了,问题是我这两钱来得着实不易啊,要还叫你们坑了去我不如去死一死了!
幸好贾环前世里以前看过一些寻宝的电视节目,并在闲暇之余看了几本辨玉识玉的书,在网上看过一些比较辨别的图片,虽然实际知识远远不足,可是,装象是贾环擅长的啊,只见他将小脸一板,背着手,轻蔑地将柜台和架子上展示的一些成品玉说得一钱不值,偏是小嘴哒哒哒地,还头头是道地,说得俩跑堂的脸都绿了,频频望向张老板,目光中满是请求援助的意味。
张老板有些无奈,看来这不是待宰的肥羊哦,算了算了,只好叫他看货真价实的东西了,便递了个眼色表示许可。
一个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跑堂便苦笑着,对着贾环低声说:“这位公子,小的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是您是识货的行家。说句老实话,这外面的货都是给一般不识货的客人看的,也就是我们说的‘羊牯’。”
贾环倨傲地点点头,心想,这“羊牯”应该算是行话吧,是指的那起子不识货愣充大款的冤大头吗?呵呵呵,小爷随意卖弄几句,居然就从“羊牯”的行列直接晋身为识货的资深人士,嗯,看来即便是在古代社会,这个适时的装象和善意的欺骗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呵呵呵。
另外一个长着一张大饼脸的跑堂则说:“公子既然识货,咱们就不敢再拿这样的东西来荼毒您的眼睛了。您等着,咱俩这便去给您取真货来,就是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价位的?”
贾环“哦”了一声,先从袖子里扒拉出那装着五十两碎银子的褡裢。
这俩跑堂的看了看,脸上都齐齐露出失望的神情,道:“只有这么点啊,里面的货都是至少上百两银子的。那公子你还是就在这里选选吧,倒是省得我们跑进跑出,拿来拿去地白费气力。”
小瞧人!小爷我看着是没钱的主儿吗?贾环又斯条慢理地从一个贴身的小香囊里取出折叠得小小的两张银票,将其中的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
驴脸跑堂忙从桌子上拿起来,展开一看,哇,五百两的!马上一张驴脸便笑成了圆脸,点头哈腰地说:“我就说公子这通身的气派,肯定要好的玉才配得上啊,您等着啊。”
大饼脸的店员也是一脸的笑模样,围着贾环恭维不已。
驴脸便对大饼脸说:“你去那最下面取些来,给公子选一块。”
贾环纠正说:“我要两块。最好是一模一样的。”
驴脸跟犯了牙疼似地说:“哟,公子,您这点钱买一块还凑合,还两块呢?还一模一样的?那可真是难得啊。这可叫小的们为难了,不如……公子您去别的地方转转?”
尼玛的一块是买,两块是批发好不好?贾环本来想压压价,见这情形,只好将另外一张银票也拿出来了,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一狠心,说:“去吧去吧,给我弄好的来。”
两个店员欢快地应了一声。那大饼脸便进去了内库,驴脸则继续陪着贾环。
过了一会儿大饼脸才出来,手里端着个大托盘,盘内就是货真价实的美玉了。
贾环一块玉一块玉地拈起来,对着光线细细地看,那两个跑堂就在耳边不住嘴地夸着:“您看看这水头,再看看这做工,这京城里也就是我们恒鑫斋才有的……”
贾环相中了两块玉,都是标准的和田白玉,温润而光泽,而且大小适中,恰好可以放进婴儿的嘴里却不会被他们误吞了下去。结果一问价钱,两个跑堂非要一千五百两银子,贾环费尽口舌,他们也只肯少一百两银子,一千四百两,再不能少了,口口声声说小公子您这一身的气派,看着就不像是在乎几百两银子的主儿啊。就别和我们两个跑堂的为难啊,价值太低了,老板非得一脚将我们俩踢出这门去,可叫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去啊之类的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