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沛倒是没说什么,转而给了贾环两样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儿,一个金链子的金壳怀表和一个上发条的音乐盒,盒子里面还有一个背上长着一对肉翅膀,光着上身的西洋美女。
祁沛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这两样东西不错吧?一文钱都没花。”
原来上次新罗国献上来的三十名新罗美女,皇帝除了自己留用了两名以外,其余的就分赐给了皇子皇孙们,祁沛得了两名美女却毫不在意,便和两位庶出的皇叔换了一堆玩意儿回去,什么“常胜将军”的大蟋蟀,还有什么西域来的好马之类的。
贾环不禁咋舌道:“两个大活人就换这些个啊?”
祁沛笑道:“你不知道,我七叔还不要呢,就那么白白浪费了。我嘛,不要白不要,拿来换点东西也是不错的,跟我换的三叔四叔都笑得嘴巴咧到脑后跟了,自以为捡了大便宜。”
祁沛的确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在他们这些龙子凤孙的眼里,赏赐的外域美女都不能算是人,就是个玩物,和他换来的蛐蛐蟋蟀没啥区别,都是拿来取乐的。
听了祁沛的话,贾环不禁在心里为薛宝钗捏了一把汗:祁沛这德行,宝姐姐可就惨了,再说,祁沛还和我玩暧昧呢,他还有基佬的潜质,宝姐姐嫁给他算什么,“同妻”都排不上,只能算是个“同妾”!弄得不好就被他转手送人了,跟刚才说的那什么新罗美女一般,被换成什么会打架的蟋蟀,那也太惨了点!不行不行,我得给薛蟠他们再说说去,这事儿,得慎重考虑!
祁沛出了贾府的门,坐在自己豪华的马车上,若有所思,回味着口中的茶味儿,觉得怎么这么熟悉的口感,倒像是皇爷爷上次赏赐的“大红袍”。当时皇爷爷还说了这大红袍茶名字的典故,什么某一状元偶得天心寺和尚救助,在某次腹痛难忍的时候喂下这茶水就好了,便讨要了一些进京赶考,考上状元后某次忽遇皇上也腹痛,状元将自己珍藏的茶叶奉上,皇帝果然也好了,引以为奇,便赐红袍一件,命状元亲自前往九龙窠披在茶树上以示龙恩,同时派人看管,采制茶叶悉数进贡,不得私匿。此后,这武夷岩茶“大红袍”声名远扬的同时也成为专供皇家享受的贡茶。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贾环怎么会有这个“大红袍”的茶叶,要知道“大红袍”今年的产量少得很,皇帝也不过是留了不足一斤的份量自用,其余的太后有慧贵妃有,还有太子有秦王有皇长孙有,另外皇帝的亲弟弟忠顺亲王有,然后就再没有多的了。贾才人那种级别的,别说这茶叶了,连茶叶梗都落不着,贾环却是从哪里得来的?
祁沛将能落着茶叶的主儿一一在心里过了一遍,最后嫉恨万分地得出结论:给贾环这茶叶的人绝不能是别人,只有可能是小叔叔祁潜!
这一点也不算是重点,说起来掌握神奇医术的贾环被祁潜结交和赏赐是很正常的,他祁沛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吗?
但是,重要的一点是祁潜就算求贤若渴,想要结交贾环,他秦王金银财宝有的是,干嘛送人家茶叶?要知道,大晋朝一向有送“茶礼”的习俗,在对过生辰八字认为婚事可行的时候,男方家里一般会给女方家里送去四色礼物,其中就有一项是茶叶,所以,市井之人经常开的一句玩笑话:“吃了我家的茶,就要给我家做媳妇。”这茶叶是不能随便送的。
再者,这茶叶多珍贵啊,祁沛就只拿到二两,祁潜就算得多些,顶多也就是四两左右,他自己舍不得喝,却拿去给贾环,这其中的珍爱宠溺之意还用说吗?
祁沛的脸阴沉得可怕,其实他上次就该想到了的,却自命不凡地认为不可能。
小叔叔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祁沛百般讨他的欢心他从来都是冷面以对,而贾环一个败落人家的庶子算什么玩意儿?居然被小叔叔捧在手心里!
祁沛的一张秀丽的脸扭曲着,恨恨地想:搞了半天,我担着偌大的风险、处心积虑地害死七婶,敢情是给这一对奸夫淫夫腾窝儿呢?
被抛弃欺骗被欺负的重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叫祁潜恨得几乎将手指的指甲盖生生戳进他自己的掌心,在心里对自己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祁沛走后,贾环便忙跑去找到薛蟠,将自己的忧虑说了一通,又说:“现在我已经给皇长孙殿下说了宝姐姐的事情,他是说没问题,实在是我担心得很,少不得要啰嗦你们两句。俗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实不相瞒,那皇长孙又是个天性凉薄的人,在他眼里,女人不过就是玩物而已,特别是侍妾,不喜欢了或打或骂或撵,甚至跟个货物似地拿去与人交换。宝姐姐要真嫁了过去,真怕未必能顺心遂意呢,你们好生想清楚了再做决定!现在消名字是来不及了,只能托病,就说是忽然染了大病,才能设法脱身。切记切记!”
薛蟠得了贾环的提点,忙忙地飞奔回家,与薛姨妈一商量,便采用了贾环的办法,同时一家人都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倒霉模样来,进门出门都连声叹息说自己的大姑娘怎么就在这节骨眼上生病了,可惜了这一段大福气啊,眼看着泡汤了。
贾环夜晚到秦王府的时候,祁潜亲自到仪门口接他,贾环一见情郎身上穿着的月白纻丝锦袍被风扬起,飘逸若仙,发丝亦为之缭乱,使得他端正冷峭的俊容平添了许多缠绵情致,贾环顿时一颗心像泡在热水里一般,紧跑两步过来,仰起脸看着他,说:“你在等我?”
祁潜也不吭声,直接将贾环抱起来,并不顾忌府内的几个下仆侍卫的眼光(其实他们都不敢抬头看,为尊者讳),塞进了一个暖轿里面,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将轿帘放下。
轿内,祁潜将贾环抱得紧紧地,闷闷地说:“日日思君不见君。天天都在等你。”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暗哑。
贾环心软得不像话,却又担心着刚才的一幕叫王府的下人看见,推着他说:“你怎么都不避讳人的?叫别人看见背后混嚼舌头,咱们还做人不做?”
祁潜说:“没事的,我秦王府的下人都是有规矩的,不要说是把主子的事情说与给别人听,就是互相之间也不议论的。”
说着,祁潜扬声往外面说:“起轿吧。”
贾环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一晃,随即轿子被平稳地抬起了,不紧不慢地开始走了起来。
因为秦王府占地很大,要回主殿的话最起码得走半个时辰,故而祁潜特意安排了轿子亲自来接贾环。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许多日不见,两个人都激动得不行,饱经相思之苦的四片嘴唇贴合在一起就没有分开。直至到了殿外,祁潜才意犹未尽地松开贾环,盯着他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娇艳红唇,眸光幽暗。
下了轿子,进了正殿,贾环发现里面就没几个人,心里顿悟这肯定是祁潜早就安排好了的,叫那些伺候的人都避开了,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紧张。
贾环攥了攥祁潜一直与自己十指交缠的手,低低地问:“咱们不是先去看宝宝吗?”
祁潜紧紧地抓着贾环的手往里走,说:“看他做什么?这会子睡觉呢。咱们先去吃饭,只怕菜都有些凉了。”
祁潜又摸了摸贾环的脸,眼底一片柔软,说:“好像是瘦了些,也不知道你考得怎么样,要是没考上会元,就可惜了你掉的这几斤肉了。”
贾环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笼罩在他含着温暖的笑意的目光中,暖洋洋地,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开玩笑说:“兀那酒家,快把你店里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饿煞洒家了!”
祁潜唇角蕴笑,拉着贾环的手去了灯火辉煌、摆满佳肴的大花厅,一坐下,便给贾环夹了两筷子菜,道:“原来你饿坏了!这就是我的不是了,今晚上一定各种满足你!”
祁潜顿了顿,说:“其实我也很饿,非常饿。”
贾环很知道他饿在哪里了,却只是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饿了就吃呗,废什么话!”
所有的菜肴都很合贾环的胃口,其中还有一些是往日贾环和祁潜一起吃饭的时候贾环赞过的,看来祁潜算是有心,将贾环的口味都记住了,特意安排了这一桌子好菜来。
祁潜给贾环盛了一碗汤,说:“环儿,你多喝点汤,正好给你补补,看你这段时间读书辛苦了,眼睛都有些陷下去了。”
贾环觉得这汤奶白奶白的,味道还不错,痛饮了两碗,听见祁潜说:“你别光喝汤啊,这是正经御宴上的一道大菜,里面的材料可是珍品,也吃一点。”
贾环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皱眉说:“这肉怎么口感这么柴啊,哪个部位上的啊?不会是鹿鞭什么的吧?”完了完了,被这家伙暗算了,等会儿不会补得流鼻血吧?贾环看着祁潜的小眼神带上了一点愤怒和质问。
祁潜很淡定地说:“不是。”
贾环松了一口气,又尝了尝,说:“怎么这口感这么怪啊?到底是什么?”
祁潜说:“这一道菜的名字叫‘虎跃双峦’,其实就是长白山的大白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