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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你啊 (白马非马、)


  他有些不好意思,抬头望去,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楼上那个穿着白校服气质干净的男生。
  像是一副洇染出的水墨画,滴一星点墨明明三两笔就能被浅淡地勾描出来,却意外地断笔留白成了残篇。
  却是别有一番难言的韵味,隽永如水。
  他也和别人一样探身往下看着,只是从始至终眼神淡淡像是什么也入不了眼,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神色微动似是看到了什么,陆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楼下那个他紧紧追逐着的身影。
  那眼神陆匪似乎是懂的,那是爱慕,初生不久而澄澈无邪的爱慕。
  原来已经心有所属了么。
  陆匪莫名地有些失望地又重新回望过去,却没料到万径孤鸿一瞥,两人的视线隔着吵吵闹闹的人群蓦地一瞬相撞。
  命运在这一刻,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他自己在这头被死死缠绕着,而牵扯着的那头却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
  这场心动,从一开始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
  许遥峥被拒绝的那天,陆匪无意撞见站在门口听到看到了整个过程。
  他听见许遥峥大声质问着那个人到底为什么?
  可那个人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觉得许遥峥脏。
  陆匪看着许遥峥脸上难以置信痛苦恍惚的神情,真的想直接冲进去打死那个人渣。
  但是他不能,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而他更不能去伤许遥峥的自尊心。
  那一晚回家,他在路上像个变态一样悄悄跟了许遥峥很久。
  许遥峥沿着寂静的小路走走停停,路边是大片大片的麦田,麦子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味融进沉沉降下来的暮霭里,麦田尽头,远处正万家灯火通明。
  许遥峥转转悠悠地逮着不时扑过来的一两只萤火虫,抓了半天也没抓到什么,最后喘着气坐在小路边低低的草垛上,磕着脚底的湿泥,淡淡地说了一句:“看够了没有,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陆匪压了压唇角,慢吞吞地从树后挪了出来,又慢吞吞地走到许遥峥面前,低着头张开手,许遥峥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闪着绿光的两只萤火虫从他手里打着旋飞出来。
  许遥峥抬头看他,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清俊,没有半点遭受过侮辱的狼狈模样。
  “你自己说,跟着我做什么。”
  陆匪拧着嘴没不吱声,闷头闷脑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遥峥有点愤怒:“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陆匪:“……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许遥峥定定看着他没动,眼神里却分明是不相信。
  我死我活,和你有关系么?
  许遥峥说:“你过来,看着我。”
  他的白校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鞋底也黏着一圈脏泥,低着头神色不变地轻声问道:“你觉得我脏吗?”
  陆匪握紧了拳,看着他这副强装出的无所谓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原来人会心疼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真的会疼。
  许遥峥又浅浅笑起来:“我喜欢男人,现在你觉得我脏吗?”
  陆匪如鲠在喉,自顾自地蹲下`身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不脏,你不脏。”
  许遥峥眼神微动,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匪。”
  许遥峥没听清,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土匪?”
  陆匪:“……”
  陆匪没办法只好解释起来:“陆上行舟的陆,我心匪石的匪。”
  许遥峥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他:“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
  使之岁月,遥远而峥嵘,归了人间,不肯回头。
  【二】
  陆匪就这样误打误撞成了自己心上人的朋友。
  许遥峥会对他笑,会抽空给他补课,甚至有时候高兴了还会叫一两声阿匪。
  陆匪生日那天,许遥峥想着左右没什么可送的,于是写了纸条交到广播站请求给播条生日祝福,斯斯文文的广播员推了推眼镜和蔼地问道:“请问需要添加什么特殊背景音乐吗?”
  许遥峥愣了下,送生日祝福他也没什么经验,只好略略沉吟道:“能表达出对一个男孩子的夸赞和赏识就可以。”
  广播员心领神会胸有成竹地嗯了声,笑得更加和蔼了:“好的,知道了,没问题放心吧。”
  后来午间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时,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了广播里匪夷所思的诡异前奏。
  但当威震四方歌声嘹亮的“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响彻校园的每个角落时,许遥峥整个人是懵圈的。
  好听的广播男声压着动人高亢的乐曲悠悠播送着:“高一四班的陆匪同学,你的朋友在今天为你送上衷心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开心——”
  许遥峥沉思……威武雄壮算是夸赞算是赏识没错吧……
  陆匪提着饭盒站在门口,像只又蠢又傻的大狗一样眼睛亮着满是欣喜。
  他忸忸怩怩地小声说道:“遥峥……谢谢你。”
  许遥峥一噎,旋即轻轻浅浅地勾起嘴角,起伏平缓的远山眉愈显温柔:“傻子……”
  【三】
  许遥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迷宫里的囚徒,撞得头破血流也逃不出去。
  他总是记得,小时候隔壁邻居家里的大哥哥因为大胆地说出自己喜欢男人而被自己的家人扭起来送进精神病院里治疗,大人们都指指点点说他有病,说他有罪。
  而他躲在人群后面不敢露面,不敢反驳,不敢说他们是错的,尽管他们明明是错的。
  后来是春雨急来的一天,头顶滚雷闷闷沉重得喘不过气,屋外有人在崩溃的哭泣,那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哥哥被人裹着白布抬了回来,狂风掀开白布的一角,小小的他站在角落里看到哥哥脸上似是解脱的微笑。
  人是自杀的,受不了折磨和痛苦,尽管努力过,追求过,但最后找到的,竟是离开这个世界的绝路。
  那时候他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上前,将白布重新盖好。
  可从此孤独和寂寞像黑夜一样,不由分说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过了很久以后,他无意喜欢上一个人,可那个人却说他脏,说他恶心,所以他开始想可能真的是自己错了,冷眼歧视谩骂侮辱才是对的,而自由和爱是错的。
  既然错,那就一错到底吧。
  只是很想放纵,很想沉沦,很想单纯地依靠一个人,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随便是谁都好,只要别再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走。
  恰巧这时,就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说他叫陆匪,陆上流水,匪石不转。
  而陆匪这个人,总是像衰神附体一样,磕磕绊绊地活着,现在还又不幸地被自己缠上。
  许遥峥有时会禁不住想,陆匪上辈子该是多么穷凶极恶造了多少孽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问陆匪:“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陆匪说想,很想很想。
  他也没想到,他被人甩开的手,回过头却被另一个人握紧。
  命运便是如此离奇,他们彼此依偎十指相扣,到底也没能再松开手。
  【完】


第三十章
  晚上十点,许遥峥被人叫起来,精神萎靡地坐在问询室里,而李以衡正一脸冷色地端坐在他的对面。
  许遥峥半耷着眼皮,自然地翘起右腿搭在左腿上,揉了揉额角却没说话。
  是李以衡先开的口:“许遥峥,昨天下午五点你到血库取完血后又去做什么了?”
  许遥峥古井无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租的房子里忘关水龙头了,水漫到邻居家里,打电话叫我回去。”
  李以衡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又问:“刘教授已经替你值班,为什么你后来还要回来?”
  许遥峥理所当然地回他:“回来看吴钦怎么样了,怎么难道我关心朋友也是疑点?”
  李以衡死死盯着他,一丝一毫的神情也没放过,最后失望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许遥峥,你为什么不再等等,阿匪他还在等你,你不该这样做,那个人再可恶你也没有权利去动手,也不该是你动手。”
  许遥峥歪了下头笑起来,问:“你在说什么啊?”
  “孟令皓的血液被稀释过,衣服上后背的血迹也别的地方浅,那晚没有漏水,你觉得那些水迹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会有人把冰块放在尸体下,而冰块融化需要时间,真正的作案时间被提前,他不是在七点钟被杀害的。”
  李以衡看着他一丝不苟地面具终于有了轻微的裂缝,继续一击中的地缓声道:“是在更早的时间,而那个时候恰好就是你从血库取完血后便带着冷藏箱不见的时间点。”
  许遥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忽然偏过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明明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仿佛在试探着谁会先妥协。
  许遥峥突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也觉得杀了他很过分吗?”
  李以衡没说话,静静等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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