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 (不饮糖)

但是老人家都是看得透彻的，知道林伯清和杜女士不会就这样结束，所以离婚、搬家的事都没阻止。
林伯清打包去C市的时候，还留有一丝理智，到了安顿好就要接老太太过去C市一起生活。她年龄大了，距离又远，希望可以住在一起好好照顾。
但是这老太太啊，差不多一辈子都在这个镇上，几条街的人都是熟悉的，要么打麻将、要么下棋、要么约着周边逛逛，每天日子都是乐呵的，让她离开那里，心里总是害怕和不情愿的。
林逸明白他爸妈的意思，所以回去帮他爸卖房子的时候，也回了趟镇上，一是想奶奶了，二也是想帮着劝劝老人。不过还是没说动倔老太太。
一直到回C市之前，林逸已经每天保证了无数遍，会利用所有时间回来看她的。又拜托了老邻居们帮忙照看着点，才不舍的走了。
到了林逸大三的时候，镇上要开建影视基地，大家就纷纷搬迁了。他们家住的四合院是正宗的四合院，几户人住着的，没拆，一时也没人谈好来买。
不过他爸趁这个机会游说了奶奶，老伙计们都搬走了，留下来无聊，咱们在C市的这个小区可好了，小区外面就是专门的广场舞中心和老年娱乐中心，小区还成立了老年协会。
这次老太太终于同意搬走了，不过没同意一起住，也不答应林伯清给她再买一套。老太太自己拿钱在他们单元的三楼买了个二手的。林逸就跟着去镇上把她接过来。
从老太太搬走，到现在差不多七年没有回来过了。
林逸一路逛着，这影视基地建的确实挺好，一路都有各个年代各色打扮的演员，还有各种龙套扎堆，都很新奇，是一种陌生的热闹。
走到四合院门口的时候，林逸没进去，现在进去可能也就一脑袋蜘蛛网。他顺着路一路走到了山上去。
这座山以前是镇上唯一可以爬上去玩的山，也是那些狗都嫌的男孩子们的游乐场。林逸小时候跟着他们去逮竹象虫，去摘野果子，疯跑到山上大喊大叫，夏天的时候穿裤衩去山里冰凉的小溪游泳。
现在这山一起给开发了，水泥路修到山顶，又岔了几条小路铺的碎石和黄土，竹林是竹林，果林是果林，还有参天的树，一片片的规划了的。都是给拍戏准备的。
没什么意思。林逸走到半路就返回去了。走到山脚的路口，却看到走过来一个端端正正的人。
穿着休闲的衬衫西裤，本来是舒适的打扮，穿在这个人身上却一板一眼的，T恤运动裤的林逸心里酸酸的吐槽，是个老学究。
其实是林逸自己心里不平衡，他穿衬衫西裤从来穿不出味道，总像是被捆着手脚。幸好是自己当老板，平时不用注意着装，但他心里总有点羡慕这种可以把正装穿得好看的人。
摆正心态看，走过来的人是挺拔端正好看的。不过走到面前的人，无框眼镜后面眼睛一下睁大了，又低下去看看了地面，再抬头看着林逸，林逸看着这小表情，心里觉得挺有意思，正想嘴贱两句，那人却犹犹豫豫的叫了一声：“小刀•••？”
得，听到这个称呼，林逸心里骂了声好看个屁。嘴里还击了个：“是鸟鸟啊，你怎么戴上眼镜了。”就差直接说我虽然一下没认出来你，但你绰号我还一直记着呢。
程辽听到那个称呼，一下握紧了裤缝旁边的手，又松开蹭了下裤缝才开口：“好久不见了，你也是为了卖院子的事回来的?”
林逸这才想起来，程家长辈都没了，卖院子是只有程辽回来办。
嘴里却说着：“我还想可能碰头会的时候会碰到你，没想到今天刚到就遇上了。你是要上山不？那我不和你聊了，明天碰头会再见。”
说完就想做个拜拜溜了。但是看起来很有眼见的程辽却说不上山了，跟他一起走走。
林逸心里万马奔腾。他不讨厌程辽，就是觉得可能没什么聊的。
“小刀，你后来就一直在C市吗？”
“对啊，一家老小都在呢。你呢？从外地回来的吗。”
“嗯。我在C市上班。”
“哟，C市哪里高就呢。”
“在N大，当老师。”
“哦哦，程老师厉害呀。N大旁边还有个我的小饭馆，叫六号，有空常去光顾啊。”
“好的，你•••••”
“哎，对，我还要去那边买到东西，先走了，明天见啊。”
林逸脚底抹油直接溜了，果然是没什么好聊的。
如果他们再熟一点，程辽可能会问“一家老小都在”的意思是，已经结婚了吗？也或许会告诉林逸，六号他经常去，就在教师公寓背后，里面的酱肉丝做的特别好，是他最喜欢的。
程辽从小就乖。可能也不是乖，就是懂事。林逸就记得个大概。他爸一直在外地工作，挺辛苦的，他妈一个人带着他，没法出去工作，就做早餐卖，简单的包子馒头和豆浆。早上早起拉出去卖一点，然后回来接上程辽去上学，一路卖到学校差不多卖完。所以程辽懂事很早。
可能是因为懂事，程辽就不怎么和那些狗男孩儿一起玩，他们跑山的时候他不去，最多夏天热得慌了一起去游泳。他也不去游戏厅，林逸他们放学最喜欢的魂斗罗，他从来不玩。而且学习特别好，是“别人家的程辽”。
所以在林逸看来，他和程辽小时候的关系，只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同学。最近的时候，可能是家里炒了大菜，或者奶奶腌了咸菜、腊肉，让林逸给程家送点去。然后程辽妈妈会因为和菜贩子熟，拿到好菜，让程辽给林家送过来。
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林逸卷子上错题太多，奶奶非要让学霸程辽来给自己讲题，不服气的林逸在心里单方面划了道道。
但是程辽最讨厌的时候就很近了，就在十多分钟以前，他喊出“小刀”的时候。






第3章 林一刀
林逸十八岁以前叫林一刀。据他奶奶说，他出生的时候特别顺利，到了预产期，他妈去医院哐当就生了，没受一点苦。而且生下来之后，产妇婴儿两边检查都特别健康，他妈身体一点问题没有，小奶娃各项指标都好，哭的也最响亮。但是奶奶有点迷信，觉得生命之初这么顺利，怕孩子以后受苦，就去算命。
算命的神叨叨的，说这孩子以后会受磨难，大事没有，但是小坎坷不断。奶奶急了，什么算小坎坷呀，是摔个跟头啊还是断条腿呀。算命的一脸神秘说不可说。奶奶加了钱，求算命的给想个办法。算命的就慢悠悠的说，得取个贱点的名字，给他承担磨难。
刚好，奶奶是个喜欢武侠的。以前听收音机，单田芳就是她idol。后来林伯清给她装了特复杂的电视，她就追剧。所以她给小奶娃取名一刀。
希望他可以像侠客的宝刀一样，都是经得住磨砺的，未来也可以熠熠发光。当然，也因为她喜欢的一个武侠剧里的角色就叫这个名儿。
后来林逸觉得，可能后面那个原因才是主导。因为他听说，他爸林伯清的名字，就是根据奶奶的另一个idol的来取得。
林逸刚上小一的时候特别开心，自己终于不是幼儿园的小屁孩了。不用背着手坐在小板凳上唱儿歌，不用在幼儿园睡午觉，每天都是在哭声里醒来，每天都有小孩儿尿床。他可以自己写字，可以学英文歌，可以去小伙伴家串门，他爱小学。
后来小伙伴们开始互相起绰号，林一刀就像个靶子。“你是什么刀呀，你是水果刀~~”“你是什么刀啊，你是一把小菜刀~~”。还有什么卷笔刀，刮胡刀。
一刀小朋友，从小就乐观，就是傻。小朋友们每次这样叫他，他都跟着哈哈哈哈。他心里还觉得挺好，水果刀削水果，菜刀切菜，你们每天都离不开呢，没有卷笔刀看你怎么写字，哼。从小就是个自恋的。
可是有一天，一个三年级的男孩儿，路过他们班的时候，在门口也跟着他们唱，但是他唱的却是杀猪刀。
小一的小孩儿们都不知道杀猪刀是什么，大家都没理那个人。但是林一刀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三年级男孩儿脸上的笑。他的脑袋瓜还不知道那表示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个男孩儿笑的时候眼睛斜着看他，大张着嘴，像是有怪物在嘴里。
周末的时候，奶奶带林一刀去菜市场买菜，林一刀忽然想起来杀猪刀，就问奶奶什么是杀猪刀。
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都是十万个为什么，家长能够解答的都希望可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奶奶也喜欢让他接地气。所以，去到肉铺那半拉的时候，刚好有一家新来了半扇猪，肉老板正在割。奶奶就指给林一刀看，说猪长大了就会被杀掉，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半只，买回家吃的是一小块。
林一刀只知道每天都有肉吃，但是看着那半扇没有脑袋没有屁股，只有一只前腿一只后腿支棱着的“尸体”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意识到，杀猪刀是要杀掉猪的。然后变成这样难看的血淋淋的半具。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猪长成什么样，但是孩童模模糊糊的，好像明白是一个生命。
他打了个冷战，我是这样的这样的，他不知道这样的什么，但是本能的觉得，那个三年级男孩对他喊出的“杀猪刀”让他害怕。他七岁的小脑袋仿佛提早理解了，那个男孩脸上的是嘲笑。
于是那天在肉摊子前，奶奶牵着的林一刀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奶奶怎么哄都哄不了，以为是宝贝害怕那半只猪，赶紧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