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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忆 (麻郎儿)


  东棠跑步的动静显然被楚忆察觉到了。他慢慢扭过头来,眼睛红红肿肿的。楚忆拿手胡乱抹了抹脸,还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待东棠走到他边上来坐下,才开口问道。:“你咋来了?”
  这人的嗓音嘶竭喑哑,像是活生生从喉咙里扯出来一样。东棠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深深凝视着楚忆。楚忆掂了掂掌心里握得热乎的鹅卵石,猛得一挥手,石头脱手而出,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打出几个水漂,须臾之间,消失在满江月色之中。
  嘉陵江的水缓速流动,一波接着一波浪潮打在岸边滩上,又逐渐退去,只留一片银色的光。越过码头,可以看到对岸月牙似的轮廓。一阵晚风吹过,附和着江上游船的号角声儿。
  呜呜~
  东棠盘腿席地坐在楚忆边上:“你咋子了?”
  楚忆没说话,拍了拍手撑着大腿。眼神飘忽无目的,掂了两下手上的鹅卵石,脱手打出去。
  “奶奶在找你呢。”东棠闷闷地说道。他知道这人心情不好,也没和他争吵抽烟这事儿。
  “我知道了。”楚忆说完就沉默了,半响之后才又开口说话。
  江上的渔船打着灯,照亮一片黑暗。
  “我他妈就不是个人,你说对不?”楚忆一拳打在堤坝的石头上,痛苦地抱头缩成一团。奶奶的气馁,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父母的失望以及自我的谴责。一切都堆砌在他身上,像座五指山压着孙猴子一样,动弹不得,硬是要把人给拖垮了。
  “我有什么办法呢?”
  一声绝望,颓唐得无可奈何。东棠看着人消极失意,像平常一样安慰他,握住这人的手,轻轻扣住,为了让他舒服些,又把人拢过来靠着。
  可楚忆这次的憋屈显然不简单了。这小子,打小就不是个闷罐子,有啥说啥,或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与生俱来,随他爸;又或许是从小自立惯了,有啥事儿都自己憋着,找办法解决。正因为如此,依照这小子的性格,要是钻起牛角尖来,那才是真的是不得了。
  凡是忍耐都是有个限度,到临界那个点儿之前,再累再烦,看起来就跟没事儿人似得,可一旦越界了,容量满了,要溢出来了。就只有两条路子,要么是彻底爆发反弹,要么就是憋出内伤留下心病。
  楚忆就在自己的那个空间里,疯狂地横冲直撞,冲破那道屏障的时候,出来的是一个充满着渴求和欲望的恶魔。
  显然东棠这法子并不奏效。楚忆这会儿是悲极生愤,真上头了,也不顾着有的没的,脾气上来了,就连最亲近的兄弟也要遭收拾。东棠的手被愤然地甩开,楚忆红着眼,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又苦于没有发泄之地,难受得紧。
  紧握着一块满是棱角的尖锐的石块,手上的力度还不断加重。沙砾带着石块儿陷进皮肉里,剧烈的疼痛总能让人清醒些。
  东棠看着楚忆这自残式的发泄,人都快吓傻了,赶忙起身来拖他。楚忆身子软软得,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一百多斤,东棠也拖不动,改成抱了,前胸贴在楚忆的后背,把人撑起来。楚忆后背冒出冷汗,把内里的棉衣浸湿了个透底,皮肉衣物紧贴在一起,黏黏得,分不开了。
  楚忆浑身轻微颤抖着,手心里传来一阵凉飕飕的风,东棠捧着他的手,满脸疼惜地吹起。脑子里回想着刚贴上东棠的那一霎那,那干落爽利的身躯,似乎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气悲哀,随着后背的冷汗都吸走了。脑子里持续紧绷的那根神经实在是撑不住了,兀自断开,软绵绵得塌倒,嘴上却依旧不留情面。
  “你给我滚!”说完猛地推了东棠一把。
  东棠也就纳闷了,被人一推,脚下踩了个石头差点跌倒,骂骂咧咧地道:“你发什么疯呢?”
  “你也走,都他妈滚!”楚忆怒吼一声,仿佛置身于地狱发出的撕叫。无力地摔在地上,眼神涣散。“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东棠注视着神经崩溃的楚忆,半响之后才冒出一句:“我!我要你!”
  东棠说完低下身子,半跪在那人面前,手掌心贴在楚忆沾满了泪花儿的脸上。楚忆冷笑了两声,兀自转了个身:“我爸妈都不要我了,你他妈算谁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楚忆这下正在气头上,心中的悲愤化为一抹邪念,怎么压都压不住。有些话也没经过脑子,就一股脑倒出来了。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活该,谁让你这么大脾气呢。楚忆害怕了,可还是放不下面子,绷着个脸,眼角却不自然地偷瞄旁边,怕那人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
  东棠沉默了许久,楚忆的心也都提到嗓子眼了。半响之后,东棠蹲下,凑到楚忆面前,郑重地开口,还是哪句话,一个字也没变。
  “我,我要你。”
  声音铿锵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楚忆说话,却更像是在跟自己做个保证。
  后来许久回想起来,楚忆还是觉得有点胆颤。这天,种子终于在两人心里落地生根。后几年,楚忆也经常会问自己,后悔吗?错了吗?可哪怕心里还有一些余念,也丝毫没有想反悔的想法,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想过回头。
  “我,我要你!”东棠加重了尾音拖得老长,认真,冷静,男孩儿的眼中带着诚笃和赤诚坦荡。
  “我,我要你!”
  话说到第三遍,楚忆起身而动,‘我’字出口,反抓着东棠的手臂;‘你’字落地,东棠毫无防备,猛然被按倒在草地上。四目相对,彼此无言,各自的眼眸中放映着对方的面容。楚忆盯着东棠的下巴,看这人喉结蠕动,颈下一颗熟悉的细小黑痣微微颤动。东棠的眼神也飘忽到坚定。由远及近,由缺至整,月亮,星星,夜空,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整个眸子聚焦似得,就充盈着楚忆的脸庞。同样是一只手抓着楚忆的手腕,攥得牢固,死死得挣不开,却还是心悸地开口:“你……你?”
  距离只在一寸之间,东棠口中呼出的热气都全打在了楚忆的脸上。空旷辽阔的堤坝上吹着晚风,一望无际。楚忆咬着唇,并没有答话,只是死死地抱住了东棠。岸边停靠了几艘歇业的渔船,宽敞的堤坝上只剩下两个胸膛里的沉重喘息。
  半响,东棠的声音压得很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同样是用力环住了楚忆的腰杆,试探性的动作起到了作用。楚忆把头磕在东棠的肩上,手环了个圈儿压在草地上,就这么死死搂住,似乎要把人融进自己的体内。
  东棠眼中的询问彻底消失殆尽,转而无穷无尽的坚定和认同。主动伸手把人搂抱,另一只手把楚忆的头按在肩膀上。沉默着不说话,可紧贴了胸膛却暴露了两人现在的心跳,刺激,迅速,来得猛烈。如久旱逢甘霖,全身血脉喷涌,浑身酣畅淋漓,痛快。
  两穿着笨拙厚重的小子,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旁若无人,肆无忌惮。楚忆的口中吐出绵长的呼吸,打在东棠颈子上,借着月色看这人脸红到脖子根。肌肤相亲,胴体紧贴,一种发自于心底,脑海,神经深处的爽快,从全身上下迅疾掠过,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舒畅。
  身体蹭在一起,楚忆只感觉浑身滚烫,身下那人的手也热得不行,脑子都快烧坏了。迷迷糊糊地厮磨在一起,遵从着人类的原始本能,慢慢摸寻着法子。漆黑的眼眸里,迷蒙着一层涟漪的水雾,梦幻般不可思议。
  鼻尖萦绕着炽热的空气,混着芳香的青草气息,两人的双目都有些恍惚失神,楚忆的手杵到东棠的后腰,沿着背脊探着,搜刮早就望眼欲穿的猎物。掐着人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飘渺玄虚却又停不下来。还觉得不过瘾,撩起东棠的棉服,手从下面伸进去,结结实实得触到了这人的肌肤,热辣滚烫。
  耳边的厮磨,低沉的鼻音,和骨子里冒出的欢快。楚忆干咽了一下喉咙,看着东棠近在咫尺的面孔,有些举动就是发自内心,毫无动机,只觉得那么做舒服,不管对与错,就不自觉地发生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两人一旦擦出了火星,那熊熊大火便不是能轻易熄灭的。东棠是倔,倔得不撞南墙不回头;楚忆比他更甚,那性格只能用犟来形容。他压在东棠身上,扣住那人的手,垂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地喘气。
  东棠抚着人的后背,轻轻拍着。这小子心里也悬,他心里说不清对楚忆是什么感觉。以前吧,东棠对大院儿里每个孩子都挺好的,理所当然得也把楚忆当成个弟弟看待,可相处得那么久了,心里那份儿感觉又不一样了。
  朋友是朋友,兄弟是兄弟,单单楚忆是个例外。愿意和他亲近,和他闹,任人胡搅蛮缠,他对马小川和严浩就从来不会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唯独楚忆,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那到底是个什么念想,东棠也犯迷糊了。
  不过真当那份莫名的情感一马平川,如破闸的洪水肆意宣泄之时,两人才终于意识到这份感情有多么可贵。小孩子哪知道什么情爱,盼的只不过是能和那人一直呆在一起罢了。相互喜欢,重情重义,又以对方为依赖。两人的感情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没有多余的话,楚忆的眼睛里 ,早就把答案写得清清楚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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