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求嚷声此起彼伏,屋内却是寂静一片。许久,空掉的酒坛滚落在地,尚有瑕疵的玉佩被酒气满满的泪人儿握于手中,她终于起身把准备好的内衫换上,望着紧闭的门窗喃喃自语:“若雪,你可知天意弄人?想不到你我会在同一日成亲,只是你在前年,我于后年。你若在天有灵,当是明白,我想要娶的人,从来只你一人,执念太深,不知何时方能化解。外头下人在等,若老天怜我,便让你我来世共结连理。若雪,多想...多想再见你一面,再与你合琴一曲,不负相思啊!!!”
小心的把玉佩藏于怀内,沈绝心把满心的愁苦相思深深埋葬,听着外头不知谁放的鞭炮,敛去桌上喜娘给的春宫图,开门道:“来人,伺候本少爷更衣!”
“哎哟我的新郎官儿!你可算是出来了!”重要的主角儿终于出现,喜娘心头悬起的大石随之落地。她正要进门儿交代相应的细节,却被满屋的酒气生生的熏了出来。再瞧同行的下人,皆被屋里漫出的酒气所惊,不知少爷因何大肆饮酒,莫不是...心有所属,不愿成亲?!可是,瞧这模样,也不像呀!不管了,主子的心事儿本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得以胡乱猜测的!时间紧迫,下人们顾不得屋内的酒气是否呛人,一边儿快速伺候少爷更衣洗漱,一边儿把散乱的酒瓶都收拾稳妥,生怕被老爷夫人知道加以责罚。
伴着一声又一声‘新娘子到喽!新郎官儿出来迎新娘喽!’沈绝心在喜娘的引领下着一身红艳的喜服走出了府门儿。她并非生的绝美俊人,但因着那本属女子的白净,让她多了一丝清秀。又因着那一半儿勾起的唇角,与人多了一份不羁。尤其那双他人读不透的桃花眼,看似无情,处处有情。如此打扮的公子哥儿,当真是风流潇洒,一身富贵之风。
“新郎官儿,该接新娘子出轿门儿喽!”有喜娘在耳边的小声提醒,沈绝心揭开喜轿的红帘儿上前握住新娘子交叠在身前的手。许是太过突兀惊着了新娘,她下意识的将手回缩,却拗不过沈绝心的气力,终是由着她握住自个儿的手,准备随她步入沈家的府门。
“新郎官儿,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土,还得新郎官儿受累,背着她跨过门槛儿!从此呐,就是你们沈家的媳妇儿喽!”喜庆的日子格外讨喜,喜得喜娘瞧着一对儿璧人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背新娘吗?沈绝心本是体质虚弱的女子,要她背起与她差不多重量的女子,着实有些勉强。罢了,既是成亲,该有的规矩还得遵守。沈绝心犹豫片刻,弯腰于喜轿前等着新娘附背而上。待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来,索性用双臂禁锢紧她的下半身,偏头玩笑一句:“苏大小姐可得小心了,若是乱动,小心摔得个人仰马翻!”
“你!”苏挽凝被她噎的说不出话,只得紧紧的圈紧她的脖颈,动也不敢动,生怕被摔落在地。她的心情本就不好,这场婚事非她所愿,嫁得不是喜欢的人,这般心情该是大多数人得以体会的。只是,不喜不愿又有何用呢?既是身在官家,婚事自出生便由不得自个儿,与其说是父母为她寻了个安生地儿,不如说父母用她换来下半生的无忧。
一个苦,两个愁。旁人瞧不出来,喜娘亦沉浸在婚礼的喜庆当中。“新娘进门儿啦!来来来,两位新人该拜天地啦!”伴着喧天的锣鼓声,沈绝心装模作样的牵着新娘的手顺着石头铺成的小路迎向端坐于高堂的两方长辈。
苏挽凝被喜帕盖住了脸,瞧不见前头的路是否平滑,但依着脚下的‘景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然,石头路颇有凹凸,再怎么小心,仍是有了万一,不慎崴了脚踝。“呀!”一声紧张的娇呼,苏挽凝在众人的目光里跌进及时扶住她的沈绝心的怀里。喜帕晃动,二人在突然安静的府院中紧紧依偎,那般‘深情缠绵’,着实羡煞旁人。
可惜,缠绵之景再美,终是有人脱口而出煞尽风景的话:“苏小姐那日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柔弱依人,怎么?这是要做我的娘子,所以特地迎合我的喜好吗?不过呢,我不太喜欢弱不禁风的柔女子,尤其是...”
“无耻!”正欲抬手的当儿,沈绝心快她一步握紧了她的手,当众大声说道:“哎呀我的新娘子,当真是你侬我侬,连着时辰都跟着停下来瞧热闹!新娘子若是着急共处,咱们不妨先拜了堂,日后缠缠绵绵,快活如仙呢!!!”
☆、第二十三章 醉情
说出的话太不加遮掩,沈老爷首先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身边儿苏大人的面色如何,发现他只是随着众人哄堂而笑,便也放下心来,咳一声道:“心儿!吉时已到,还不快和新娘子过来拜堂!”
“是。”沈老爷严肃的模样使得沈绝心没了心情继续嬉闹,她的目光略带过假以笑容的沈夫人,下意识的握紧了新娘子的手,惹得她心中恼火却不可发作,只得随身边之人小心往前走着,未免再摔倒当众出洋相,她也不得不和沈绝心双手交握,一个手背冰凉,一个掌心微热,如此贴合,倒也相互取暖,不甚温和。
“哎哟哟,瞧瞧咱们的新人,交手即交心,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儿璧人哟!”有了喜娘的奉承之言,在场的众人起哄笑闹,沈夫人面露愁色,沈绝心亦在暗中苦笑,转望即将成为枕边人的新娘子,喃喃一声“若是你,当有多好。”
尚且记得少年轻狂,握着旧人的手以言誓盟:‘心儿对天起誓,此生不负若雪。得若雪相伴,再无她想!若雪姐,可愿与我相知相随?相守与合,莫有离分!
“可愿与我相知相随?相守与合,莫有离分!”哄闹声不在,满堂皆是沈绝心温柔似水的诉请之言。她已是三分迷醉,又因着刺眼的大红乱了分寸,错把新人作旧人,连泛凉的掌心亦带着浓情的暖意。锣鼓声已停,拜堂声为起,只因着沈绝心的话,众人皆屏住呼吸,只待新娘子予以回答。
“你说...”什么?苏挽凝自是不懂她这份突然的深情由何而来,只是女子终是女子,儿时便想着有朝一日拜堂成亲该是有何光景,又想着所嫁之人又是如何如意郎君。而今所幻想的皆摆在眼前,本是不得而已的苦事,却因着沈绝心的话,将这门不情愿的婚事蒙上一层暧昧的浅纱。
该说什么呢?众目睽睽,她如何不愿;拜堂已定,她怎可拒绝?
本是一颗淡如水的心,而今竟被点上一滴暖泪。泪从何来,莫不是因了沈绝心的深情之内,竟有一丝哀伤吗?
“我愿。”回答本只有一个,苏挽凝的话语不冷不淡,却把这门亲事推上最后的□□。掌声此起彼伏,锣鼓声喧天震耳,负责‘喊堂’的极其德高望重的老者笑盈盈的捋着白须,道:“吉时已到,二位新人该拜堂喽!”
“一拜天地!!!”
旧人不在,新人独念,两者皆殇。
“二拜高堂!!!”
断了思绪,乱了心神,辈高者笑而满,徒留新人不见伤楚,婉于旧梦。
“夫妻交拜!!!”
白首相约,缠绵流年,新人何喜,旧人何忧?
“送入洞房!!!”
红烛燃醉,不解风情,良宵美景,又有何闲?
终是眼瞧着一身艳红的新娘子被送入了新房,沈绝心远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乱了记忆,又是凌乱。前来的亲朋友人纷纷把酒相约,仗着还算不错的酒量,沈绝心接下一杯又一杯好酒,直到衣襟被酒水沾湿,于哄闹中由喜娘和一些看热闹的人拥簇着来到新房门外,一声两声三声,敲过打开的房门,半是迷醉的视线里,未掀盖头的新娘子默声坐在床边儿,紧张而安静。
见沈绝心一动不动的愣在门口,喜娘还道她是因了初成亲事而激动,提醒道:“新郎官儿,该揭新娘子的盖头啦!”
“嗯。”浅应一声,沈绝心双手挑起盖头,望着映入双眸的新娘子的容颜,不胜感叹。甚美,美的淡漠一切,纵是不那么惊心动魄,却叫人难以不为所动。
喜娘把两杯喜酒分别交在一对儿新人手中,待她们用过杯中美酒,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两位新人,这亲事已成,咱们就不打扰新人更衣就寝了。”说罢,将一块儿白色的丝帕铺垫在床中,笑而不言其中用意,带着同行的几个丫鬟一并退了出去,又将房门自外而锁,留两名新人处于房内,沉默非常。
许久,沈绝心把玩儿着手中空杯,有意且无意的倾身于苏挽凝,酒杯掉落,她的双臂苦撑于她的两侧,脸上是戏谑,又是一抹浓浓的醉意:“堂,拜完了。接下来的事儿,新娘子该是清楚的吧,嗯?哈哈哈哈。”
“离我远些!”苏挽凝怕极了这样的距离,如此贴近,近到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对方喷洒而来的炙热呼吸,以及那人眼底的深情。深情?苏挽凝觉得自己一定是瞧错了,这样一个登徒浪子,她的眼中,又岂会有什么深情?!
“不!”只听着沈绝心固执的不愿退开,迷离的双眸内,似乎回到了旧年的某天,同是那样的目光,紧张又害怕。是她!是若雪,是她的若雪!她的若雪回来了,她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她的若雪终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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