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gay (萧九凉)

　　“呃，是。”叶本初扶着门框。
　　“叶先生，这是程先生在我店为您订的晚餐，请您签收。”小哥笑得如沐春风，大眼睛满怀热情地看着叶本初，于是只能让开，就见人是推着餐车上的17楼，每道菜被特制的保鲜盒保护着，水汽氤氲在盒盖上，一道道完好如刚出锅地被摆上桌。
　　叶本初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么一大桌菜，哦，有钱果然隔着太平洋也能追人，啧。该发个短信感谢一下他的款待，“谢谢你的外卖”刚发走，叶本初突然想到程立霆到美国可能会收不到消息，于是只能手动添加对方的微信号。到如今，两个人居然连微信也没加过，简直神奇。
　　现在的人都喜欢通过视奸对方的朋友圈来判断人品，叶本初等不到对方的通过，只能看到相册那一栏是全部空白的，可能是陌生人没权限。自己平时从不发私人动态，只发公众号新闻链接，再附上几句点评。
　　这顿外卖中的劳斯莱斯叶本初一人无福消受干净，剩了不少菜差点连冰箱都塞不进。他看着那些陶瓷盘和保鲜盒，心想这顿饭得多少钱。还轮不到他深入心疼价钱，手机在桌上一震，跳出一条微信：不谢，喜欢就好。
　　叶本初嘴角忍不住一抽，我并没有说喜欢好吗。他决定不再怜香惜餐，把冰箱里的菜重新拿出来，倒在同一个保鲜盒里，送给小区保安养的大黑吃。户外有雨后暂歇的清新空气，晚上路灯暖黄，他提着空的保鲜盒往回走，脚步莫名地轻快起来，脚下踩起的水花发出碎玉声，清脆即逝。
　　这个周末惊心动魄地过完了，叶本初发现天边的月牙勉强从乌云后头钻出来，羞怯怯的，却意外明亮。他想程立霆可能刚下飞机不久，也很累，就不去多言打扰了。
　　然而周一上班时，他十分后悔没告诫程立霆什么叫“适可而止”，刚踏进写字楼就被前台小姐喊住：“叶先生！叶先生！您的外卖！”叶本初疑惑地走过去，就见前台上放着一摞餐盒，笑容甜美的前台小姐道：“叶先生，有您的外卖，送餐的小伙子来得太早，公司都没开门，我看他等得辛苦，就叫他放我这儿了。”
　　“啊……谢谢，麻烦了。”叶本初匪夷所思地拎起这袋千斤重的早饭，回到办公室打开一看，一盒皮蛋瘦肉粥，一盒火腿三明治，一盒五个鸡蛋，一罐温热纯牛奶，这是喂猪？不，喂河马？
　　塑料餐盒上印着“素心”二字logo，他心想现在早餐店都这么注重品牌形象了吗？皮蛋瘦肉粥他喝了，三明治也吃了一块，牛奶留着办公时喝，其余的分给了一众小编辑们。有没吃早饭的同学感动哭了：“只有叶编对咱最好，呜呜呜。”此话不幸被前来遛弯的徐浪听见，他嚷嚷：“怎么回事，把每次请你们喝奶茶的我放在哪里？”那位同学一激灵：“放、放心上，徐经理！”
　　叶本初被逗笑了，徐浪问他：“看开了，本初？”“什么？”“我说……你和小海龟，那啥？”
　　叶本初收起笑：“我和他彻底结束了炮友关系。”
　　“啊……唉。”徐浪撇撇嘴，难掩失落和歉疚。叶本初叹了口气，继而道：“因为他跟我表白了……”
　　“啊？！——”
　　“喂！”叶本初被他这一喝，“你干嘛，天塌了？”徐浪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顿时欣喜不已：“我靠，我果然没猜错！”
　　“你省省吧，别再给我出馊主意了。”
　　徐浪觑他：“我这是馊主意？馊主意？”差点把鼻孔张到叶本初眼珠上，从避难灾民神气活现摇身一变，已经觉得自己是恋爱达人了。
　　所以当中午“素心”小哥再来送餐时，徐浪自诩媒人理所应当地挤在新媒体办公室的办公桌上，要来好好吃顿“喜宴”。这次送来十个菜，两人目瞪口呆，叶本初忍住掏出手机质问大洋彼岸的某人的冲动。
　　“嚯，干嘛呀，财报还没出来，你们就庆祝起来了？”路过的李主管往里一瞧，好奇地推门而入，“这不是素心的外卖吗？嚯，真有钱呢，叶编，徐经理。”叶本初问：“素心怎么了？”
　　“上海一家超有名的私人订制外卖公司，菜品贵，味道好，每次点单还有专门的营养师在线提供建议呢。”李主管不愧是搞时尚的，什么流行她都懂。俩老gay懵了，徐浪道：“现在外卖都这么高级了？”“怎么，你们订的，还不知道？”李主管问。
　　叶本初抿了下唇，喃喃：“个戆度……钞票多得唔地方用额（钱多得没地方花）。”
　　至此以后新媒体部的同志们连吃十来天高级定制外卖的福利成为全乐喜羡慕嫉妒恨的靶子。这是后话，且说这种过度奢靡的追人方法，完全不符合咱们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叶本初在忙完一天后，回到家酝酿了一下语句，告诉程立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外卖请别再送了。
　　当然碍于时差和工作，两人直接对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叶本初睡前习惯性地刷刷朋友圈，发现程立霆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绝美的风景照，拍的是一段在荒漠里空旷无人的柏油马路，一直延伸至天边，配文：50号，以后不会孤独。
　　下面是苏野的点赞，评论“拍得真赞！”，段乔的点赞，无评论，程立欣点赞，评论“你怎么在美国？”，又加一句“怎么突然发pyq？”，叶本初看得没头没脑，于是点进程立霆的朋友圈，这才有了惊人发现，这是程立霆唯一一条动态。
　　50号是什么？叶本初打下“美国”、“50号”两个关键字，搜出来的是一条叫做50号的公路，细看，它被称为是“全美最孤独的公路”，横穿内华达州，极度荒凉。
　　以后不会孤独……叶本初隐约感觉到什么，又不清楚这小畜生到底胡言乱语个鬼，只能假装路人，给他点个赞再说。结果翌日睡醒，手机上多了两句话。
　　“18岁的生日我是一个人在50号上过的。”
　　“希望下一个生日能和你在50号上度过。”
　　或许在程立霆刚满18岁那年，少不了少年特有的孤独彷徨，倔强任性，他为何跑去50号公路无人知晓，可能是想淬炼自己的勇者之心吧。然而幕天席地中，这条最荒寂的公路带给他别样的震撼与低落。数过倒计时，他成年了，然而依旧独身一人。天边没有流星，他对着北方最闪亮的星许愿：下一个生日，我想有人陪我度过。
　　叶本初坐在摇摇晃晃的地铁上，想不好回复什么，他早知道不该加对方微信好友，何必去触碰对方的内核，剥开霸道的外表，却不小心窥探到了一颗年轻的心。
　　最终连一个表情都发不出去，叶本初建议他别再叫外卖的事他也视而不见，朋友圈一天一张摄影师级别的美照上总要配一些无人能懂的文字。
　　死亡谷的照片，他说：珍惜。
　　太浩湖的照片，他说：像你。
　　戈壁岩画的照片，他说：永恒。
　　叶本初这下连赞都不敢给了，他真怕程立霆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即便他已能猜到这个24岁的青年惜字如金的配图下，隐藏着如何汹涌翻滚的浪涛。
　　他是认真的。
　　叶本初看见某张图下，程立欣评论：阿霆，你谈恋爱了啊？
　　额上青筋暴跳如雷，知弟莫如姐，这天叶本初刷了十几遍朋友圈，看程立霆迟迟没有回复这条评论，才稍稍放下心来。他一觉醒来，发现程立霆居然给他发语音，点开一听：“叔叔，想我吗？”
　　沙哑的嗓音，带着西部粗粝的风声，还有一条，“我想你了……”叶本初耳朵一红，又听，“好想操你。”
　　……
　　妈的，差点把手机砸了！
　　然而下一秒程立欣的来电吓得他动弹不得——


第四十八章
　　大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形迟缓，大腹便便，只要视力还有0.1度就能看出是位孕妇；她身旁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扎着干练的长马尾，扬着纤长的脖子，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李维斯白T，却难掩高洁优雅的气质。叶本初等了一刻半时，算是把人盼到了，赶紧上前寒暄：“早饭吃了吗，路上没堵吧？”
　　程立欣笑盈盈地摆摆手：“吃过了，你不用特意下来等我们呀。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乐喜的新媒体主编叶本初，咱叶大主编！”叶本初友善地冲小姑娘笑笑。
　　“您好，叶先生。”
　　“这位是我爸挚友的女儿，柳雅甜，杨柳依依，优雅甜美，哎呀这名字我说一次甜一次呢，雅甜啊。”程立欣忍不住喜爱拍拍柳雅甜的手臂。
　　叶本初点点头：“柳小姐，你的情况立欣跟我电话里说了，虽然我们乐喜最近实习生招满了，但是听立欣说你实习愿望强烈，非常想了解中国传媒业的现状，因此我还是可以额外挤一个名额给你，但并不会轻松，希望你能好好干。”
　　程立欣道：“雅甜，听见没，没想到我面子挺大呢，好好干，叶编人超好的，跟着他我放心。”柳雅甜彬彬有礼地朝着叶本初鞠了一躬：“谢谢叶先生！”叶本初连连摆手：“欸欸，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小事情小事情。”
　　这一天从睁眼起就跌宕起伏，从程立霆的性骚扰语音，到程立欣的开后门人情电话，叶本初不禁心想自己或许是上上上辈子灭了程家的门，天道好轮回呐。柳雅甜，就是眼前这位极具模特资质的年轻女孩，哈大社会学大三生，据说是为了毕业论文想来体验兼考察中国的媒体环境。程立欣得知后，热心举荐了叶本初这儿，她把人带来走个过场就回去了，挺着个大肚子，原话是：“我爸今早的飞机，老段去接他了，我得回去等着，显得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