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意识随着四周飘散的烟尘逐渐聚拢，一点腥红顺着脸颊滑到了嘴边，他尝了尝，那是楚晏刚才飞溅的血。
楚晏……陈远军想到这个名字就癫狂了。他猛地一脚扫过，面前的特警队员被绊了一下，虽然立刻就调整姿势站稳了，但陈远军多年训练的身手凭借着这一秒的空隙看清了楚晏所在的位置，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挥就飞刺出去。
小康抱着楚晏躲在墙角，因为爆炸的关系他必须护住楚晏，所以是背对着众人的，匕首飞出的瞬间他自然没能及时看到。而那名被陈远军绊了一下的特警队员即便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匕首破空而出，刺向了楚晏的腹部。
但匕首最终却没有依着陈远军的愿望扎进楚晏身体中，因为有人更快的扑向了楚晏。
“铭锐！？”陈远军凄厉的叫喊声伴随着陈铭锐的闷哼声一并响起，楚晏这才看清了漫天灰尘中有人倒在他一步之外。而陈远军的匕首则插在了那人的后心处。
“铭……锐……？”楚晏颤抖着推开小康，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可陈铭锐却朝他笑了，艰难的把手伸向他，颤抖的声音伴随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惊恐的瞳膜：“小晏……我……对，对不起……”
楚晏的手还没碰到陈铭锐就被人握住了，郑硕蹲在他身边检查了陈铭锐的伤口，目光阴沉的看向了被特警死死压在地上的陈远军：“你下手可真狠，如果匕首的力道稍微小一些，也许他还有救。”
郑硕的话无疑像一道惊雷打在了陈远军心上，他震惊的语无伦次，拼命的想挣脱身上的两名特警。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四肢都被那两名特警反向箍住。任凭他像条奋力挣扎的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拉近与陈铭锐的距离。
陈铭锐早已躺在了血泊中，他根本没有去看另一边不断嘶吼的父亲。郑硕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放开了楚晏的手，让楚晏抓住了他不断发颤的指尖。
“谢谢你。”这是郑硕对陈铭锐说的唯一的话。
“铭锐，你，你为什么这么傻……”楚晏的声音早已哽咽到沙哑，现场已经没有危险了，他跪在陈铭锐身边，死死咬着嘴唇，拼命压抑心中的后悔。为什么最后是无辜的陈铭锐被卷了进来？为什么！
“小晏……对不……起，是我爸……我爸害了你……咳咳咳……我，我没资格……求你……原谅他……”陈铭锐又吐了一大口血，他的胸口已经被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躺在楚晏的膝盖上，虽然痛的浑身发抖，嘴角却一直挂着满足的笑。楚晏不断摇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陈铭锐说的话他一句也接不上。
“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在伦敦……真的，好开心……小晏，我是真，真的……喜，欢……”陈铭锐喘的越来越急促，楚晏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但那句“我喜欢你”却没来得及说完，一串剧烈的抽搐带出了最后的鲜血，那只手从楚晏掌心滑落，终于砸在了血泊中。
“铭锐！”楚晏凄厉的叫唤声冲破了胸腔，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极速的心颤，他不可抑制的喘了起来。郑硕本来就一直守在身边，吓得赶紧拍他的脸，可他却来不及说话了。剧烈的心绞痛伴随着一阵遮天蔽日的黑暗将他淹没，他倒在郑硕怀中失去了意识。
（楚晏对陈铭锐是有愧疚的，毕竟陈铭锐的喜欢跟楚光赫不同，不是以伤害他为目的的。所以陈铭锐替他挡的这一刀才会让他产生这么严重的反应。唉，写的我都心慌气短了。）
第九十九章
行动结束，楚晏被立即送去了医院，与他一起的还有因为目睹陈铭锐之死而陷入癫狂的陈远军。
陈远军情绪一度失控，导致血压飙升心律失常，触发了一系列突发症状，在急救室抢救了半天才被推出来。
因为身份特殊，他被关在羁留病房中，由四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以及两名医护人员专职看守。
本来最优先该是郑硕来审他的，但因为楚晏一直昏迷不醒，郑硕根本无心离开病床半步。因此李哲宇以郑硕身体为由向刘局请示，暂时将郑硕背负的重担挑到了自己肩上。
他和林珣一起去了病房，连续审了陈远军近十一个小时。陈远军一开始因为陈铭锐之死心怀怨恨，拒不交代，但在林珣他们离开后不久却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关押重犯的羁留病房居然无故着火了，而监控提前被人动了手脚，等发现的时候那四名特警和两名医护人员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陈远军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已是奄奄一息。
因为陈远军是613特大涉毒案的第一重要嫌疑人，涉及多起人命和毒品走私贩卖的案子。这样的重犯居然在警方的看守下被人谋杀，这无疑是藏在更深处的违法者对法律的极端蔑视和挑战。
刘局震惊了，严令必须清查来龙去脉。而幸亏对方杀陈远军的时候没太多作案时间，来不及确认陈远军是否真的断气就逃跑了。经过一众医生的全力救治，陈远军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因为多脏器受损而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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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一轮绮丽的落日正缓缓倾洒余晖，将层叠的波光照耀的犹如银河带上的繁星那么耀眼。
有人伸手拉开窗帘，屋内苍白的灯光立刻被窗外的颜色渲染，将沉重的病气都驱逐了。
他斜倚在窗台边，看着远方夺目的海面，思绪有片刻的失神。
而他身后的单人病床上，有人正一脸安宁的沉睡着，无论他怎么努力的呼唤都顽皮的不肯醒来。
郑硕沉沉的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水壶浇在了窗边的铃兰草上。
这座面朝市区，背朝大海的医院正是郑硕当时落海被送来的医院。那时候他昏迷了六天，而一名姓夏的护士告诉他，是楚晏寸步不离的守了他六天。没有让任何护工帮忙照顾，一切都亲力亲为。
夏护士在这次楚晏被送进来的时候曾吃惊不已，但她知道他们的身份特殊，所以没有多问。只是看郑硕一个人守了楚晏四天，越发的憔悴不堪后，便找了个机会与他聊了一会，说了些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的事。
郑硕疲惫的撑着下巴，看着海滨路上一长串望不到尽头的车流。他记得楚晏说过喜欢看海，而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答应过楚晏，等案子结束了就带他去。而今陈远军终于被抓获了，楚晏却倒在了病床上，查不出原因的昏迷不醒。
医生无奈的摇头，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病人的心理受创太大，导致精神极度不稳，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要看他自己的意志。
郑硕看着那一纸诊疗单，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了。
李巍每天都来，那天的行动虽然最后他没有参与，可他却从吴晶晶和陈琦等人的口述中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他告诉了郑硕关于陈铭锐的事，也猜测了楚晏为什么会没有原因的昏迷不醒。
他把那些年所知的一切都说了。
陈铭锐喜欢楚晏很多年，可楚晏只是将他当做了弟弟。他对楚晏的感情与楚光赫不同，并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积极的陪伴。他知道楚晏不爱他，不会接受他的感情，所以他很安分，没有给楚晏制造过什么困扰。
楚晏对陈铭锐一直是愧疚的，这份愧疚很复杂。它来自对陈远军的恨，对黄粉的恨，对陈铭锐身份的无可奈何，以及对陈铭锐那份感情的无法回应。
李巍说，如果楚晏最不想在这件案子上伤害谁，那一定就是陈铭锐。
陈铭锐没有参与过陈远军任何不齿的行为，陈远军将他保护的很好。他只懂得读书，他的世界也很单纯，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彬彬有礼，也知书识理。在陈铭锐倾诉感情之前，楚晏是真的将他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着，那份感情甚至比对李哲宇的更真挚。
只可惜，当年杀了蓝吟的是陈远军，而眼前救了楚晏的，却是陈铭锐。
赫然被告知了母亲死亡的真相，他尚不及消化这份仇恨，却亲眼看着自己不想伤害的人再次因为他而死去。
李巍疼惜的看着病床上苍白的人，疲惫的声音仿若从天边飘来：“郑硕，你不要怪他，给他点时间。他既然爱你，就一定会想通了醒过来的。”
郑硕送走了李巍，回到床边安静的陪着那个人。
楚晏的睫毛很长，细密的翘着，柔软的覆在眼睑上。郑硕溺爱般摸着他的脸颊，将他微凉的指尖贴在自己脸上，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最安心的暖意。
他希望楚晏能感受到这些细微的温度，希望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可以为了自己再次跳动。他知道楚晏是爱他的，是舍不得他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他还没给出足够的承诺，还没有让楚晏真正的看到新生活的开始。
他知道这个看似聪明的算计着人心，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在感情上走一步退三步的人其实有着比任何人都更脆弱的心。
楚晏害怕付出信任，害怕把真正的自己交出去。他曾有太多的事没做，有太重的担子要扛。他以一己之力想要颠覆这盘桓在南江市的毒品帝国，他试探着接近郑硕，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本以为一切都算计在掌中，却没想到一颗真心也跟随着迷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