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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之爱 (抹茶朱古力大福)




第8章
  第二天,他果真带我出去散心了。像我们这种廉价出租房,楼下是绝没有什么绿化小区的。下了楼除了商铺就是马路。不过好在附近有一个公园,坐两站公交车就能到。大概是很不巧赶上了上班高峰期,公交车里挤了满满当当的人。庄坪自己先挤上去,然后向我伸出手。这样显得也太弱势,我假装没看到,自己拉着扶手钻进去,丢两枚硬币,叮当两声很清脆。
  我被人群挤到车厢正中间,前后不着边的,既拉不到头顶的拉环,也摸不上两侧的栏杆,随着车摇摇晃晃。庄坪站在我旁边,直得像一堵墙,我站不稳就只好往他身上靠。司机一个急刹车,我就狼狈地摔进了他的怀里。他伸出一只胳膊来环我的腰,凑过来说:“没事,站不稳就拉着我。”车里闷热得很,臭汗味食物味混杂在一起,但我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味。想了想,我现在的衣服和他放在一处,估计自己也差不多是这个味道。
  公园不大,也不用买门票。平日里没什么人,到了周末,小孩子就多起来,大部分是家长下了班带着小孩来的。此时正是工作日,公园林木寂寂,小鸟倒是伶俐得很,在树枝间叽叽喳喳地上蹿下跳。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一路向里走去,一条小河逐渐显露出来。城市里如今已很少见河流,此时这条河还汩汩淌着,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像碎玉,又像砸碎的镜面,但美得恬静而生机,怕是古诗文里的“迁客骚人”也生不出寥寥感怀之心。
  此时小路上就我们两个人,他落后我两步,我转过去看他,偏了偏头,问他:“有没有诗情大发,庄导?”他走上前,蹲在地上,手从溪水中穿过,他道:“Farewell, thou latter Spring! farewell, All-hallown Summer!” 我之前没听过他说英文,但似乎他的母语并不是中文,所以邱婷婷才老是揪着他的“翻译腔”不放。此时他蹲在河水边,吟出一句英文诗句,水光反射上他的白色衬衫,竟让我有些许恍惚。有点像我多年以前看过的一幅油画,静谧而温暖,可惜忘了名字。
  他冲我走过来,手一挥,我被他溅了一脸水。好吧,我反悔,油画什么的是不存在的。于是我也蹲下去,捧了满满一捧水,走到他面前,从他的衬衫领子里灌进去。他躲得很迅速,但是依旧湿了前襟。是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幼稚,大概是那天阳光太好了,我们都需要凉快凉快。到了最后,两个人衣服都半湿不干的,他穿的是白衬衫,湿了就变成透明的颜色,能很清楚地看到胸口的形状——两块胸肌练的很好。我盯着瞅了一会,竟然觉得脸上烧得慌。每天他换衣服都没有避人,天知道我是怎么熟视无睹的。我们两个面面相觑站了一会,一个兜圈的老太太从我们这边路过,面无表情地用手咚咚捶自己的腰,再拍打肚皮,慢悠悠过去了。我俩愣了一秒,哈哈笑起来。笑到眼泪流出来。他向前一步,我们俩的距离就被迅速地缩短。我盯着他的下嘴唇看,刚刚被水沾湿了,晶莹剔透。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但他只是轻轻拉住我的手,说:“走,我们再往里面看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礼拜就过去了。这一个礼拜大概是我过得最悠闲最愉快的日子了,我们偶尔会出门转转,天气太热的话就窝在家里。家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立式风扇。我们两个就像向日葵一样,风扇在哪人就在哪。如果庄坪起得早,他就直接把风扇拎到厨房,哼着歌做早餐,完全不担心我赖床。因为我很快就会被热醒,支着乱毛跑到厨房去,美其名曰监督他做饭,其实是为了蹭风扇。吃完饭他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果真那沓书是邱婷婷拿来给他提高文学素养的,于是现在逼着他看的成了我。我切几个水果,摆在盘子里,在上面插上牙签,他嘲笑我是小资生活做派,可是自己也吃得很起劲。我从二手书店淘了几本关于同性恋的,除了小说,还有一本专业医学书籍。里面的内容佶屈聱牙,但大意就是,这个不是病。我拿去给庄坪展示,他理所当然道:“本来就不是病啊。”我感到有些挫败,于是把那本砖头厚的书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当然没用力,但后果就是被庄坪追着满屋子跑。他也很喜欢泡茶,我看他的手法颇专业,于是撑着脑袋暗自偷师,他也不着慌,把瓷杯推到我面前,自在道:“我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能给我泡个满意的就算你出师。”我不想当他徒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嘻嘻和他说:“我用不着学,反正有你泡给我喝。”


第9章
  重新开拍的前一晚,我特别紧张。我其实有点怕他,怕他再以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对他不是爱情,我对他没有欲望。我真的很想演好这部电影。我蜷在被窝里,一直睡不着觉,但是又怕把他弄醒,也不敢翻身。过了一会,我感到背后窸窸窣窣的,一条手臂伸过来,搭在我的腰上。“睡不着吗?”他是声音有一点沙哑,像是还没全醒。我转过去,和他面对着面,他睁开眼看着我。月色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闪着光。“我有一点怕……”我小声说,我真的很害怕NG,害怕休息了这么久还是达不到你的要求。那你会怎么办?你会把我踢掉换别的演员吗?我们还有时间吗?
  他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扫到我的脸上。我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暖暖的,带着热度。太近了,但我却莫名地感到心安。接着,他的唇贴上了我的额头。软软的,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然后是鼻尖,人中,最后贴上了我的唇。我从未与人接吻过,我幻想过我的第一个接吻对象,也许是一个有着大大酒窝的女孩子,也许是一个严肃的姑娘,会和我讨论接一次吻会交换多少细菌,但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和我有着同样性别的,男人。但是美好地令我心醉,我喘息着,体味他舌尖探入我的嘴唇,摸索我的牙齿,把他自己的气息充满我的口腔。他的一只手捧着我的后脑勺,我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气血激荡,心像是要蹦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几乎快要窒息,他推开我,等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我大概是流了一些汗,发梢黏在脸上。听见他说:“现在呢?不要怕。我在这里。”我坐起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激动了,走到床角的电风扇面前,吹了一会风,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过来拉我,“流了汗不要对着吹,会感冒的。”我觉得我现在没法好好地面对他,被他摸过的皮肤都带上一阵战栗。但是他的动作很强硬,他把我推到床上,掖好被子,像包春卷一样伸过一条胳膊,揽过来。我在他的怀抱里,明明有点热,却飞快地睡着了,像是有什么魔力。
  第二天我是在他的怀里醒的,一夜好梦。自我来到这座城市,晚上总是睡不太好,总觉得那孤独的幽灵附身于我,如影随形。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挨着东西睡觉,把脸紧紧地贴着冰冰凉凉的白墙,或者深深地把脸埋进沙发的皱褶里,像是把自己藏起来,就能确保待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现在的鼻梁顶着他的胸膛,额头贴着他睡得有些皱巴巴的T恤上,竟然觉得很安心。
  拍摄的时候真的变得顺利多了。就连邱婷婷都在拍摄的间隙跑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报了什么短期的表演速成班,进步也太大了吧。我转过头去看庄导,他一本正经地在看拍摄样片,感受到我的目光,就招手让我过去:“你来看看这一幕,我觉得第三条和第五条都挺不错的。”于是我把头凑拢,几乎和他的脑袋靠在一起。屏幕里是他半躺在沙发上看书,坐在我的大腿上。开着一盏暖灯,橙黄的灯光下,我低头看他,手无意识地缠绕他垂下的发丝,目光缱绻而深情。
  “你该去洗澡了。”
  “好。”
  两个人这么说着,可是谁都没有动。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和喜悦,将爱意融进永恒的旧时光里,在泛黄的纸页中翩跹。我看见屏幕里的我将目光从他的手中书,移到鼓起的喉结,再移到半张的嘴唇上,我脖颈微倾,像是要低下头含他的唇,转而微笑起来,把他从自己的膝头上推起……
  我微赧,问他:“这是第三条还是第五条?”他倒突然卖起了关子:“不告诉你。快去准备,下一幕要开拍了。”


第10章
  晚上送走了剧组,我钻进厕所里哗哗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庄坪在电视机前捣鼓。碟片机放在电视柜下层的,很矮,所以他很随意地坐在地上,两条长腿叠着。我踢了个矮凳给他:“坐在凳子上弄。”他仰起头看我,把遥控器递到我手上:“我们今天看霸王别姬。”我以前看过这部电影,看完良久,脑子里依旧回旋着“小尼姑年芳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个唱段。演起戏,蝶衣成了真虞姬,小楼却是假霸王。我不为蝶衣伤心,我真正羡慕他,至少他得以窥见当时战火沸天,西楚霸王手持丈八枪,座下乌骓马,意气风发,征战四方,尔后英雄末路,乌江滚滚东流,送去垓下歌一曲。壮烈何几!震撼何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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