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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 (微笑的猫)


  淳于扬“呼”地站起来,逼近道:“你再说一遍。”
  唐缈后退,差点儿被门槛绊倒:“干嘛?你想打人?”
  淳于扬不想打人,只是忽然揪住唐缈的衣领,贴脸问:“这话是唐姥姥说的?”
  唐缈为了避免跟他目光接触,立即把头扭过开去:“管是谁说的,你回答啊。”
  淳于扬用力捏他的下巴,想把他拧回来。
  “别啊,疼!”唐缈喊。
  “唐姥姥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淳于扬有些蛮狠地追问。
  唐缈说:“你少动手动脚的,有本事说句实在的!你中了我的蛊,命还在我手上呢,把我弄死了你也得死!”
  淳于扬放开手:“你把话说清楚!”
  唐缈顺势退出了祠堂,背靠院子中另一只没有碎裂的大水缸站着,就是那只淳于扬和周干部曾经在唐好的逼迫下,站进去泡了大半夜的水缸。
  “你是不是有一块手表?”唐缈问。
  淳于扬有,但自从进了唐家后他就始终把它放在衣服内兜里,从未拿出来戴过。
  “什么表?”他问。
  “我哪知道你有什么表,”唐缈说,“姥姥认得你那块表。”
  一块三十年代年瑞士生产的腕表,K金表盘,指针与刻度都镶着钻石,一共21颗,无论在现在还是当年都价值不菲,属于普通老百姓难以企及之物。
  “姥姥怎么会认识我的表?”淳于扬问。
  “这么说你承认有一块表喽?”
  “我承认。”
  唐缈冷笑:“那就简单了,姥姥说上一个戴着那块表的人是为日本人做事的。”
  “不是!”淳于扬猛地出手,把唐缈压在水缸上。
  他们的姿势在二三十年后被命名为“壁咚”,普遍解释是把对方逼到墙边,单手或者靠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限制其空间,让其无处可逃,双方贴近以增加表白成功之几率——顺便说很巧啊,“壁咚”这个词也是从日本东风西渐过来的。
  “……”唐缈缓缓地沿着水缸壁滑下去。
  淳于扬把他提起来,他又滑下去。
  “别动!”淳于扬命令。
  “淳于扬同志,”唐缈难以忍受和他面贴面,“你……尴尬不?”
  “我不尴尬。”
  “要不我亲你一下,增加些许尴尬?”唐缈问。
  “我的确有一块手表。”淳于扬说着,将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举到唐缈眼前,森冷地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那真是一块好表,历经几十年风采不减,金色表盘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淳于扬说:“我母亲始终珍藏着这块手表,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不管面临的是饥饿、病痛、还是侮辱与打击,即便会因此失去生命甚至连累家人,她都没有舍弃它,直到临终之前才捧出来郑重地交给我。”
  唐缈盯着那表,低声问:“它很贵吧?”
  淳于扬点头,把表塞回去:“我母亲把它看作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有时候也不理解,但是能接受。所以我已经不在乎它本身的价值,对我来说,它是信物。”
  “姥姥为什么会认识你们的信物?”唐缈问。
  “我不知道。”
  “你妈妈过去和唐家是不是有渊源?”唐缈又问。
  “没有。”淳于扬断然说。
  唐缈挑了挑眉,一副不信的样子。
  “别做这种表情!”淳于扬再度警告。
  “怎么,你敢咬我?”
  “比咬你严重得多的事我都敢。”淳于扬欺近,仿佛亮出獠牙。
  “……”唐缈让步,“哥们,有话好说,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
  “你不是有洁癖吗?小心我喷你一脸唾沫!”
  “喷吧。”淳于扬冷笑,“但你也要负责舔干净。”
  唐缈伸出舌头,含混不清地说:“我舌头上有细菌,怕死了吧?”
  “是么?”淳于扬舔了舔嘴唇,“我也有。”
  “……”唐缈感觉自己要犯错误了,举手投降,“行了我输了,咱们换话题吧。”
  淳于扬突然问:“你接过吻没有?”
  唐缈低头,扑扇了几秒钟睫毛,坦白,“有过。”
  “什么时候?”
  唐缈扭过脸,耳侧有些发烧:“不关你的事,别问。”
  “什么感觉?”
  “……湿的。”
  淳于扬嗤一声笑出来,骂道:“笨蛋。”
  唐缈反唇相讥:“怎么,你跟人亲嘴儿是干的?”
  淳于扬说:“我没和人接过吻,因为恶心。”
  “嘿嘿。”唐缈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忽然起了邪念,抓住淳于扬的衣领踮起脚尖迅速亲了他一口,当然只是亲脸,而且蜻蜓点水。
  他自我化解地笑道,“看,湿的。”
  ……
  淳于扬大概放空了有两千年那么久。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就是从这个似吻非吻的举动开始死心塌地给落榜生当打手的。他这个人比较传统,人家碰他一下,他碰人家一辈子,说到做到!
  总之唐缈没头没脑地亲了淳于扬一口,而后者的意识被击出了躯壳,游离在虚空的虚空的虚空的虚空……之外。
  “……”
  唐缈想:完了,闯祸了,把他恶心傻了……
  他默默地从淳于扬胳膊底下钻出来,尽量轻手轻脚、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往院门方向挪去,一路考虑该怎么给这洁净的人儿办后事,因为他估计很快会被外来细菌杀死。
  差不多要挪出小院了,淳于扬在身后喝道:“回来!”
  唐缈哆嗦了一下,回头。
  淳于扬阴沉地问:“落榜生,你上次是跟谁接的吻?”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唐缈反问,“难不成你还操心我的细菌去哪儿了?”
  淳于扬瞪了他半晌,突然烦躁起来:“快走快走,免得我把你钉在水缸上!”
  唐缈心想你刚才就已经把我钉在水缸上了,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然而跑出去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没有问,于是又折回,倚着院门探头问:“喂,淳于扬,你有没有偷姥姥的钥匙啊?”
  淳于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没有!”
  唐缈仗着站得远,又仗着身上有细菌,不依不饶:“那你是不是皇军派来的啊?”
  “当然不是,你战争片看多了!”淳于扬怒道,“落榜生,你快给我滚蛋,今晚别再让我看见你!”
  唐缈说:“嘿嘿,我是落榜生没错,你又是哪座庙的,也敢讽刺我?”
  淳于扬说:“我是南京太学数学系的。”
  唐缈问:“真的?”
  “真的。”
  “骗人,为什么是数学系?”
  淳于扬说:“一切科学是以数学为奠基,所以我考上了数学系。”
  唐缈不置可否。
  淳于扬又说:“自孙氏东吴永安元年吴景帝孙休诏立南京太学始,于清光绪二十八年即1902年筹办的三江师范学堂,后民国建立‘国立中央大学’,解放后改名‘南京太学’,校史我还熟吧?”
  “可我不熟啊。”唐缈说,虽说那学校就在他们家附近。
  当年大学还没扩招,全国每年能够迈入大学校门的不过几十万人。按淳于扬的年纪算,若他已经大学毕业,说明他大约是1981或者1982年入校,而1979到1982年这三年间,每年大学新生全国加起来才二十七八万人,分摊到各所大学只有几百几十,甚至十几个人,真正天之骄子。
  “南京太学好哇,那我们是半个老乡啊!”唐缈说。
  淳于扬低下他俊美的头,无力摆手:“谁跟你是老乡,你快走吧!”
  唐缈偏不走,还凑到跟前撩了他一眼,那一眼真是含嗔带怨(虽然他百分之百不是故意的),看得淳于扬无端心里一跳,暗说这小白脸真不简单,明年无论如何要帮他复习考大学,不能听之由之,放任其流向社会!
  唐缈说:“哎,听说你们大学生都喜欢看《朦胧诗选》,我们也喜欢。我最喜欢第一首诗,就是北岛的那首,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淳于扬截口说:“我不读现代诗。”
  唐缈决定再死缠烂打一下:“高材生,既然你不是汉奸,那你们家祖上是不是出过汉奸啊?”
  淳于扬眉头一皱,旋即扑了过来,唐缈矮身就跑,连声喊:“我走了!我走了!”
  淳于扬抓住他的后衣领,不知采用什么手法,一拽一捏一拧就把他按在地下,用单只膝盖压住。
  “唐缈,”淳于扬咬着牙说,“我知道你信任姥姥,她是尊长,我不该背后议论,但世上手表何其多呢,戴表的人更是数不过来,她既然说看见过一块类似的手表,那一定是几十年前的事,天长日久她也许记错了!”
  唐缈右脸擦着地,两只手虽然在身侧但撑不起来,只是挣扎。
  淳于扬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希望你不要再错上加错,妄自揣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家里虽然贫寒,但不卑贱,也是立德立身书香门第。说我家出过汉奸,那不但是对我,更是对已逝先人的侮辱,你如果再敢多说一句,我可能会把你的肋骨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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