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保保)

他拿起一支圆形腕表，柜员向他介绍：这是大师系列经典款式，线条简洁、造型优雅、性能出众。林肖注意到白色珐琅表盘下方有一处圆形镂空，可以直视到机芯内部，确实十分精巧。这支表如果是Marvin佩戴，稍嫌秀气了一些，不过也可以买下来，送给师弟。
柜员见客人如此爽快大方，推销的愈发体贴细致，差不多快要把柜台的展示品介绍了个遍，终于被林肖选到一支。是这个品牌的双翼系列，同样是圆形表盘，采用鳄鱼皮质表带，更显大气。时针下面还有两个小小的时钟，由两组机芯提供动力。柜员说：这是钟表制造技术的巅峰！
美国人总是爱夸张，林肖一贯这么认为，但他确实中意这支表，所以爽快付账。

返回酒店是十一点半钟，起居室里，Marvin正一脸茫然的握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应该是刚睡醒，发觉找不到林肖，又不知该打到哪里去。
“不好意思，我出去逛了逛，看你睡得熟就没和你说。”
“干嘛撇下我。” Marvin撇撇嘴表示不满。
“去给你买礼物啦！”
林肖坐到他身旁，拍拍他。
“看看喜不喜欢？”
Marvin接过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方形的小盒。
“是手表？”他看上去很兴奋。
打开来，果然眼前一亮，急忙就要林肖帮他带到手上去。
“这造型，好时髦啊！”
“还是积家的，林，你对我真大方！”
林肖被夸得哭笑不得，只好说：“你喜欢就好。”
“是不是还有一支？” Marvin眼尖，看见袋子还鼓着一块，料想一定还有一支手表在里面。
“你买的对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买手表呢，真是。。。”
打开来一看，和他手腕上的却不一样。
“咦？”他扭头去看林肖。
“这是买给阿志的。”
“。。。你怎么不买两支一样的，我们可以一起带，多好。”
林肖不理他，将送给阿志的那支表收好。
“嫌贵呀？好像我这支更贵吧！真是让你破费啦！”
Marvin洋洋得意的把手举到林肖面前。
“等下我再去买一支一样的。”
“我手紧，恐怕私蓄比你还多些。”林肖看了Marvin一眼，把他的手按下来，Marvin顺势就握住林肖的手。
“只是想送你礼物，觉得这支适合你而已。我自己有手表戴。”
“嗯，我很喜欢。” Marvin弯下高大的身躯，歪在林肖肩上。
“好了。”林肖推开他。
“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今天我们要转移阵地喽！”
“去哪里？”
“哈！去了你就知道！” Marvin一边摆弄着手表，一边又故作神秘的不予回答。
“。。。那我收拾一下，顺便换件衣服。”林肖上午出门匆忙，还着昨天的旧衣。
“又没带什么，有什么好收的，我帮你啊。” Marvin亦步亦趋的跟进卧室。
林肖正走到床边，看Marvin进来，就顺势坐下，从挎包里翻捡出T恤衫和裤子。
瞧着Marvin没有避让的意思，林肖笑一笑，拿着衣服走进盥洗室里，Marvin再度跟过去，迟一步，被关在门外。
“林！”Marvin敲敲门，“人有三急。”
“我冲凉一下，很快。”
林肖在里面答道，接着就听见哗哗水声。
林肖还没有冲凉，他手撑着墙，挪到马桶前半蹲下，感觉胃内一阵阵紧缩，冷汗瞬间爬满全身。双手变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眼前发黑，整个人跟着摇摇欲坠。
时间，再多些时间。爸爸，如果你在天有知，帮帮我。。。
林肖不断给自己暗示要撑下去。大约过去两分钟，呕吐的欲望消失了，林肖坐倒地上，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Marvin一直守候在外，耳朵贴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前面一阵持续不动的水声让他开始紧张，好在过不久，林肖真正开始冲凉。Marvin走回床边坐下，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秀年？”林肖已换好衣服，清清爽爽的站在门口。
“呃。。。” Marvin连忙止住胡思乱想，对着林肖一笑。
“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晚。”
“空姐。。。请假！” Marvin毫不脸红的扯了个谎。
“呵。。。”林肖也笑了，“第五大道是购物天堂。”
“对。。。也不急，你已辞工，我们有的是时间。”
“。。。对。”林肖点头，走到床边，刚一坐下就有些控制不住向后倒。他勉强提气对Marvin说：“我再倒一下时差。。。”
“好，我收拾好了，咱们下楼去吃Sushi。” Marvin连忙把位置腾出来，好让林肖躺的舒适一些。
“。。。等下，叫我。”林肖眼皮沉重，慢慢阖上。
Marvin走进盥洗室，拭干藏在眼里的泪水，再轻手轻脚的走到林肖身前。林肖此刻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Marvin忍不住把手指放在林肖鼻子下端，感受到一阵阵气流，再听听心跳，似乎也正常。
在下定决心那一刹那，Marvin自问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但是到关键时刻。。。Marvin握住林肖的手，轻轻抽了抽鼻子。

经过一日休整，林肖精神大好。第二天两人早早启程赶赴旧金山。
飞行中，Marvin不似之前那样健谈，林肖主动打开话匣子，和他聊着学生时代的事。
“那时候年轻，从不知疲倦，连飞十个小时，下飞机还生龙活虎。”
“我倒没有这种经历。” Marvin说：“我只记得有次被外公喊回家，因为宿醉，在飞机上吐的一塌糊涂，整个机上大半的人都在陪我吐，把空姐累坏。”
林肖忍俊不禁。
“对了，你母校是。。。”林肖问起。
“呃。。。” Marvin眼睛不自然的撇向一旁。
“我。。。”
“还是在加拿大念？来美国只是度假？”
“我和你一样，我是纽约大学。。。肄业。”说到这里，Marvin重重一点头，仿佛对自己的回答给予肯定。
其实说肄业已算美化，Marvin总共在校时间不足一月，是被纽约大学扫地出门。
“那实在可惜。”林肖不无惋惜的说道。
“好啦，我是没念过大学啦！” Marvin主动招认。
“会不会瞧不起我啊，名校生。”
“怎会！”林肖大笑。
“人各有志嘛。”他安慰道：“我也没有念完。”
Marvin想说我和你情况是不一样的。但是回想起那几年，月月回家讨钱，有了钱就跑回纽约买醉，常常半夜三更还在飚机车，把一条小命别在腰上，不知天高地厚浑浑噩噩度日。如果不是临毕业前被外公知道了抓回温哥华，恐怕早已化成一缕孤魂。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林肖知道了。

刚过午餐时间，两人抵达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林肖的母校。
Marvin看看身着宽大T恤的林肖，感到时光仿佛倒流回十多年前，两人都正青春年少，眉梢眼角俱是勃勃朝气。
林肖微笑的绽出一对梨涡，他深吸一口气。空气并无特别，却给人无比熟悉和久违的感受。
“林，我饿啦！”
在机上林肖没怎么用午餐，Marvin也跟着没胃口，现在刚走了几步，肚子就开始咕咕叫饿。
林肖狡黠一笑，“Follow me！”
回到母校，英语也开始变灵光了。
林肖带领Marvin找到热狗贩卖车，买下四大条热狗，挤满了绿绿黄黄的芥末酱，又点了两杯超大份量的冰冻可乐，两人像高举着战利品似的，杀进学校。
选了一块有树荫的草坪，林肖席地坐下，Marvin把食物放好，四仰八叉的躺倒，在草地上来回翻了个身。
“啊！大学生活如此美好，我为什么没有珍惜！” Marvin环顾四周，忍不住叹道。
“哈哈哈哈！”
笑过一阵，两人开始对着热狗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就在草地上躺下。
林肖头枕着右手，左手覆在眼睛上。Marvin则头枕双手，看着碧蓝高远的天空，云朵在微风作用下不断变换着形状。他觑一眼林肖，见他露出的嘴角上始终挂着微笑，轻声问：“林，在想什么？”
林肖放下遮着眼睛的那只手，笑对住Marvin：“我在想人的记忆有多神奇。”
“哦？”
“你觉得，过往的事情，是已经彻底遗忘，还是存在脑海深处，只缺一个提示？”
“。。。”Marvin认真思考，“总说人类是擅长遗忘的，年轻时是选择性遗忘，年老是无奈的记不起，大约是这样吧。。。这方面你应该是专家，教授没讲过？”
“也许讲过，我忘记了。”林肖一乐。
“前段时间，学姐和我聊起大学生活，我努力回忆也只想起一些片段，脑海里的画面灰蒙蒙的。。。可今天回到学校，那些回忆一下子变得鲜活，热狗车、上课铃、不修边幅的教授。。。都想起来了。”
Marvin得意洋洋的说：“那是因为我在身旁。”
“哈哈哈哈。”
“林，你开心吗？”
“开心。”
两人头枕在树荫下，身体暴露在阳光里，草地干燥而柔软，微风里存着舒适的温度，让人脑海中清澄无物。
Marvin拾起林肖右手，举到空中，穿过他的指缝，两手交握在一起。
“艺术家的手。” Marvin一贯这样认为。“如果做医生，一定比陈卫强。。。对了，你可曾学过什么乐器？”
林肖摇摇头。
“我也没有。” Marvin说。
两人都没能够在正常家庭长大，所以不曾经历被逼成为琴童一类的事。
“吉他算吗？”林肖忽然说。
“当然算！”
“刚到观致工作，有段时间很苦闷，就花了一周学习弹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