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不能犹豫，一定要快，一定要一次成功。——艾伦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了两遍，定了定神，再次把手搭上利威尔的腿，猛地用力。
“唔——”那一下利威尔只是压抑着嗓音闷哼了一声，艾伦却急促地喘息着，好像疼痛是落在自己身上。
——好在他并没有失手。
之后艾伦用刀片夹做夹板固定伤腿，又从衬衫上撕下一条布条，为利威尔简单包扎了肩膀的伤口。
山洞靠近洞口处长了不少灌木，艾伦砍下一些枝条，以苔藓作引，生起一堆火。因为木柴潮湿，这个过程花了不少时间。
他把淋湿的衣服在火上烤干，为利威尔重新穿好衣服，又把两个人防风的斗篷盖在他身上。
利威尔的体温好像更高了。尽管他的面容仍是那样安静的，看不出任何难过的痕迹，但艾伦知道，这个人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并且，随时可能永远地，离自己而去。
这样不行，得到外面去找些药材。
艾伦检查了一下他们剩下的东西，挑了一把方便携带的短刀别在腰间。立体机动装置的气体已经用完了，绳子和锚还派得上用场。他抽出绳子，卷成一捆，挎在肩上。做完之后再去看利威尔的情况，发现男子竟睁开了双眼，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要做什么？”利威尔问。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不失一贯的威严。
艾伦忙回到利威尔身边，跪下来俯低身体，让自己尽量离他更近一些。
“我去找些药材，很快就回来。”
利威尔皱了皱眉，“不行。”
艾伦一愣，问道：“为什么？”
“外面太危险了。”
艾伦心中不甘，急着争辩道：“我会小心的，而且我比以前强得多了，用巨人之力的话……”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利威尔不等艾伦说完就打断了他，冷漠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艾伦还想些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早习惯了听从利威尔的命令，相信利威尔的每一句话。其实现在他若执意要走，利威尔是拦不住他的。可他实在不愿在利威尔为了保护自己身受重伤之际，再去忤逆他的意愿。
他沮丧地垂下头，肩膀微微抖了两下，半晌才说：“兵长，您让我怎么眼睁睁看着您受苦呢……”
如果没有药材，利威尔很可能会死，这一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这句话，艾伦无论如何不愿说出口。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
而后利威尔叹了口气，说道：“把刀给我。”
艾伦不明所以，还是拔出短刀，递到利威尔手上。
利威尔微微撑起上身，用短刀在石壁上刻下了一个图案，刻完又把刀丢回给艾伦。艾伦看着石壁上的图案，心想，那好像是一种花。
他再去看利威尔时，对方已经又阖上了双眼。
“找这种花，有消炎的作用。我来时见外面植被茂密，现在又是应季，应该会有很多。一找到就立刻回来，不要耽搁。”
艾伦听利威尔这样说，心中大喜，高声回答：“是，兵长！”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好像有个好槽想吐，结果写完发现忘记了_(:з」∠)_
☆、Chapter04
艾伦·耶格尔站在山洞的洞口向外眺望。
山洞位于悬崖的崖壁上，离地面约有150米，下面是看不到边际的茂密的丛林。他们逃来这里时，立体机动装置最后的气体勉强够把两个人送到这个高度，如今没有了气体，想要出去本身就成了巨大的麻烦。
大雨放肆地落向地面，在墨绿的丛林中笼起一层白烟。天空是一片深沉的灰色。
艾伦扶着洞壁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到外面向上看。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着他的脸，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雨水灌进口鼻，呛入气管，在喉咙中发酵成一股辛辣刺人的触感。少年只坚持了十几秒钟，就不得不又缩洞里，弯下腰猛烈地咳嗽。
短短十几秒，艾伦的头发和上衣就已经再次全湿透了。他调匀呼吸，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睁开眼睛。
绵延数百米整齐如刀削一般的断崖，说明这里不会是山，而很可能是新断层。所以断崖上面，地形和植被应该都与下面所见的相类似。
因为雨水太猛，他探出身向外看的时候，几乎没有看清什么。悬崖在山洞上方还有多高，他没有办法判断。
艾伦回过身望着利威尔。男子仍是那样面容安静地睡着，面颊上的一抹潮红，却比刚才更明显。
已经没有时间了。
少年抿紧嘴唇，默默握了握拳。
他必须往上爬。
向下爬或许可以节省一些体力，可现在没有立体机动装置，万一遭遇巨人，他绝没办法在一瞬间攀上几十米，到达安全的高度。尽管这几年墙外巨人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尽管他并非没有与巨人一战的力量，但现在利威尔的情况，容不得任何的耽搁和差错。
立体机动装置问世以来，士兵都被先进的技术惯坏了。徒手攀岩这种事，艾伦莫说没受过专门的训练，连尝试都不曾试过一次。外面又下着大雨，岩壁会更加湿滑难以抓握。
艾伦把绳子的一段缠在腰上，打了个很结实的结，作为安全绳。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少年咬紧牙关，冲进洞外的风雨中。
令人意外的是，整个过程，并没有像艾伦想象得那么难。
岩壁极不平整，有很多便于踏脚和抓握的突起和凹陷。雨势太猛让他滑脱过几次，都在安全绳的保护下有惊无险。最主要的，山洞上方的崖壁原来只有三十米左右。
他登上顶端时，心中还在庆幸，向上爬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时艾伦所看到的是与悬崖下方的密林完全不同的景色。
他所看到的，是一整片碧绿的原野。
各种迥异的草本植物高矮交错杂乱无章地生长着，长得高的甚至有一人多高。艾伦被这些植物挡住视野，看不到远处的情况，但所见范围之内，没有一株树木。
艾伦解下绳子，重新缠成一捆挎在肩上。他很快就辨认出来，这片植被中，数量最多的，竟然是玉米。
那些高出其他植物许多的植株都是玉米。大片的玉米在丛生的杂草中长势茁壮，茎杆有女人手腕粗细。时值盛夏，正是抽穗的时候，很多枝桠上都长了青绿色的嫩玉米。
这个光景，让艾伦目瞪口呆。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变成竭力奔跑，锋利的草叶划破了他的小腿，他都没有注意。
终于，他在那片玉米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古老的房子。
一座破败的三间瓦房，格局与艾伦儿时居住的房子相似，房顶上和庭院中都长满了杂草，院落外围木制的篱笆已经腐烂不堪，只剩下一些被苔藓覆盖的残片七零八落地倒着。
艾伦站在原地狂乱地喘息着，他觉得心中某种博大而肃穆的敬意油然升起，那敬意让他膝下沉重，几乎想要跪下。
少年确实跪了下来。在大雨中，怀着虔诚的敬意，庄严跪下。
他并不信神。
生平第一次顶礼膜拜，对象是这样一座古旧破败的房子。
百年以前，这里应该是一个人类的村落。
村落里居住着和艾伦故乡的居民一样单纯善良的人们。他们种植农作物，在大自然的福泽下安居乐业。
后来，巨人来了，给人类带来史无前例的灾难。这些村民也许迁进墙内，也许被巨人杀害，当时的情境，艾伦已无从知晓。
然而，人不在了，他们的作物却留了下来。那些玉米，即便无人经营照料，这漫长的一百年间，仍不停奋力生长着，未有一刻间断。它们在猖獗的杂草中长成傲然挺拔的姿态，成就了自然的强劲，造物的绝美。
巨人算什么呢？他们能够屠杀人类，能够毁去村落，却毁不去这些作物，毁不去最普通的人勤勤恳恳生活过的痕迹。
而人类之间那些浅薄可笑的野心和纷争，又算得了什么？
与自然不可窥察的博大相比，无论是人类，还是巨人，都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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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夜
宪兵团的御座护卫利威尔，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行事极为低调，几乎从不与人交谈，除了完美地完成上级的命令，最多的时候，人们只是见到他坐在下级军官餐厅的角落里，默默地独自饮酒。
每当这时，周围总有不少人，会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用无声的声音，谈论起当年调查兵团的种种故事，谈论起这个男人身上的诸多光环，语气有高傲、不屑、嘲讽、或惋惜，但无一例外地，都像是谈论着前一晚上演的三流戏剧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