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现如今已经是绝境,求谁都无用了。这会儿,怕是整个王府都在暗卫的监管之下了吧?南安王爷第一次如此厌恶这张脸,他别过脸去,看着屋顶的房梁发呆,半晌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来人,夫人身体不适,从今日起送去偏院休养。”
虽然休养不了多久,他们一家人都要被抄家流放,或者直接人头落地。但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她。
这日晚上南安王府的动静,瞒不过任何有心人。或者应该说,早在林如海上折子的那天之后,南安王府的动静都落入了各个有心人的眼中。只不过经历了这些日子的风平浪静,众人还以为终究是骨肉亲情,皇帝这是要放南安王府一马了。谁知道今晚突然峰回路转,和亲的人选竟然落到了南安王府的梓云身上!这究竟是暴雨前的安宁,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众臣子皇亲国戚纷纷聚集人手猜测圣意,林家听了这个消息,林如海、柳义彦、林恪三人也凑到了一起,林如海当先感慨:“当今的手段越发莫测了。”
柳义彦跟着点头,只是心底颇有些不以为然,转头看到林恪也在一边暗自撇嘴。柳义彦心头一笑,懂得越多,历练越多,他对林恪就越发亲近几分。林恪知道的不少,看的也清楚透彻,但他从来不会拿这些个事情污了自己的心。
黛玉,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柳义彦脸上的微笑就变得恍惚起来。直到感觉到一双刺眼的视线看过来,柳义彦顺着视线看过来,就看到林恪痞痞地笑,话音却是对着林如海说的:“父亲,您看义彦刚才那笑的模样,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啊?”
柳义彦心头一跳,一双眼睛直直看进了林恪眼底,脸上也不见了丝毫笑意。却见对方懒懒地瞄了他一眼,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父亲,我这么随口一说,您看义彦反应这么大呢,看样子是真有了意中人了。”
这个混蛋!枉他刚才还觉得,这人对待朋友从来不算计不设计!他到底该说有还是没有?!说有的话,林大人必定要追问那人是谁。他若是说了黛玉,林大人会不会觉得——他目的不纯?他的确是一腔真心,奈何有林恪在旁边,怕是白的也变成黑的了。
他若是说没有……可他明明是喜欢黛玉的,为何不能承认!难得这么好的时机,真的就这么放弃?!柳义彦此时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若是平常,他恍惚那么一时并无不妥,但是此时此刻林如海和林恪都紧盯着他,他瞬间挣扎的模样自然也落入了两人的眼中。
林恪内心小人旋转、跳跃、各种蹦跶!让你看上我妹子,我妹子才多大,你个禽兽!
至于林如海,感情就复杂的多了。他对柳义彦不遗余力,甚至心底也隐隐有了一点其他的意向的。毕竟性子和善,能力也够,家里人口简单,近水楼台方便摸底,将来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今日看这情景,还好他未曾开这个口。否则他一开口,以这孩子感恩的性子,怕是当场就会应下的,这样将来还成了一对怨偶呢!
也罢,也罢!自家姑娘自己清楚,不是自夸的说,配皇子那也是绰绰有余的。林如海想到此处,那仅剩的一点点遗憾也烟消云散了,呵呵笑了两声看着柳义彦道:“哪日带来瞧瞧?”
柳义彦好悬一口血没喷出来,面上还要保持笑容:“等将来定下来了,一定带给老师看看。”林如海闻言点点头,林恪在一边继续火上浇油:“能让义彦看上眼的,一定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吧?”
柳义彦闻言再次默默吐了口血,不着痕迹地瞪了林恪一眼,转头看着林如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林兄明年大比之后,家里的门槛也要被人踏破了吧?”
林恪神色一僵,下一刻就看到自家老爹摸着胡须笑眯眯点头:“是啊,小时候还是冷冷清清的性子,这几年倒是变了不少。等到成家立业之后,我也就能放心了。”
林如海说了这番话之后,柳义彦和林恪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又过了一会儿,见到天色不早,柳义彦起身告辞。林恪第一次不用林如海吩咐,主动送柳义彦到了门口。两个少年一个俊雅、一个冷清,站在门口红灯笼下画面美好,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很是不美好。
“林兄知道了些什么?”柳义彦从来没觉得这件事情能瞒林恪多久,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我能理解林兄拳拳爱妹之心,但是毫无缘由地就将我阻挡在人选之外,是不是过激了些?”
“柳兄到底是对舍妹动了心思,还是对别的动了心思?”林恪话语未落,对上的就是柳义彦通红的眸子:“你我相交这么多年,就算不是知心知己,却也总归是朋友。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语,我若是那种人,京城里现今爱慕我的大家闺秀也不少,哪家的底蕴就差了?我何必非要扒着林家死皮赖脸地不放?!”
林恪站着有些累,退后两步靠到了门口的石狮子上,整个人都没了黑暗中,柳义彦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你所说,京城里爱慕你的大家闺秀也不少,为何偏偏就死盯着一人不放?”
“因为……林妹妹心思剔透,看透世情却又活的自在,从来不会庸人自扰。”柳义彦说到此处有些丧气,“反正见到她开心,我就觉得很开心,她也能懂我的话。”他抹了抹脸,神情恳切:“我也不求林兄让我做那唯一的人选,但至少,总要让我有个机会!”
柳义彦乱糟糟地说道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地看了林恪一眼:“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有把柄的!”
林恪轻笑出声,语气冷静毫无烟火气息:“你那把柄没用。”
“怎么会没用?!”柳义彦不懂。
“因为你不会那么做。”林恪直起了身子上前几步,歪着脑袋打量了柳义彦半天。直看得柳义彦手心冒汗、内心发虚,就听到他嘴里冒出一句话:“再见好走不送。”
“你个混蛋!”林恪都进入院子很远了,还能听到柳义彦气急败坏的声音。这人……林恪摇头失笑,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可是,自家妹子貌似也不是治愈系吧?
第116章
这日晚上之后,京城中再无南安王府和其家中嫡女梓云的消息。整个南安王府似乎被世人遗忘了一般,只留下个空壳子,死气沉沉地伫立在那里。又过了小半个月,暹罗国特使心满意足地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敲敲打打喜气洋洋地出了京城。
气势非凡地队伍中间,是一抬装饰地炫目无比的花轿。花轿被蒙的严严实实,据闻里面是和亲的离云公主。比起坊间的议论纷纷,众大臣却变得沉默许多。从暹罗国特使求娶公主到那日晚上的一道圣旨,众大臣终于第一次发现,新皇在隐忍淡然许久之后,终于露出了其杀伐果断、气势逼人的一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众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这么句话,朝廷的风气也难得变得肃净许多。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呢,新皇这次的举动明显是杀鸡给猴看,猴子们自然都老实了。又过了大半个月,南安王府迎来了第二道圣旨。
抄家、流放、家产查封上缴国库。
抄家小分队的领队人选是——司徒瑞。
南安王爷接过圣旨的时候,表情很平静。甚至看着院子被兵士们翻得狼藉满地,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在最后,看到女眷们被人不大客气地送到前院的时候,才转头看了司徒瑞一眼:“如果可以,我不想和她在一起。”
那是他的正妻,也是他的仇人。这样复杂的情感让南安王爷不想再见到她,更加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等到南安王府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京城里也再次飘起了雪花。司徒瑞经历了这一场变故洗礼,整个人也变得有些阴暗起来。他知道国库缺银子,他也知道冲着南安王府当初对司徒尧虚与委蛇的态度,也落不得什么好。但想起那些日子见到的情景,他还是有些郁结在心。也唯有和林恪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稍稍放纵一下。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司徒瑞喃喃自语,脸上带了几分醉意,再次干掉一杯酒之后,司徒瑞抬头就看到林恪也在愣愣地盯着窗外出神。
“在想什么?”司徒瑞有些不满林恪地晃神,一把将人带到了怀里。林恪头也不回地拍拍他的手:“别想太多,又不是流放到塞北边疆。蜀地那边虽然山路崎岖难走了些,但是环境却是极好的。”
“你又知道!”司徒瑞不满地哼了声,对上地却是林恪再次发呆的眸子。林恪恍惚地笑了笑,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花飘飘洒洒而引起的脆弱。林恪这些日子,时不时地就想起往事。即便那些往事经过了这么多那年,仿佛一串珍珠断了线,零落破碎地不复完整。但是偶尔闪过的一个片段,或者一个小小的场景,都会让他内心酸涩无比,灼烧一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