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舱内已经有人在热烈的交谈着,完全遮掩不住眉梢处归家的喜悦。
霍启忍不住又把视线投向窗外,几千米的高空下,S市的轮廓若隐若现。
上个星期才递交的辞呈,转眼间就买了机票,眼下只剩20分钟不到,他就要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
霍启盯着轻薄的云层出神,手上的书页却没再翻过。
陆克在汹涌的人潮中一眼就发现了霍启。
波士顿的温度比国内还要低一些,霍启下飞机时脱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立领衬衫,长袖挽至关节处,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臂。
单单只是从出口门走到陆克面前,就有三个姑娘往霍启身上频频投去目光。
陆克轻吹一声口哨,语调轻佻,“La belle(美人)。”
霍启站定在他面前,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C'est bête(那你就是野兽)。”
陆克“嗤”得一声笑出来,朝霍启肩上捶了一记,两个人朝机场外走去。
车内流淌着轻柔舒缓的音乐,霍启坐在副驾驶侧,看着窗外的流云。
机场的路直通市区,又刚好碰上了上班高峰期,因此堵了一长条的车龙。
陆克飞快地瞟了一眼霍启,问道:“你还回美国吗?”
霍启收回视线,“工作都辞了,陆老板要收留我吗?”
顶着一张“下一刻就要掏出手术刀”的脸说冷笑话,陆克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
霍启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嘴角微扬,“我跟二院签了协议,下周去上班。”
“那就是定下来了呗,”陆克手指轻点方向盘,“挺好的,你看一个人在国外多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哦豁,霍医生还知道反问了。
陆克一打方向盘,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咱们有对象的人才不像你这样。”
霍启回想了下,掏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点开周屿澜朋友圈的相册,望着最近更新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周屿澜拍的,陆克正在电脑前做绘制图。
配字:老公今天也认真赚钱养家呢[亲亲]
嗯,周氏小公子誓死虐遍圈内单身狗。
霍启沉思了一下,忽然觉得没有对象也挺好的。
方氏,总裁办公室。
一众部长坐在小型会议室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方自在坐在首位,指尖在实木桌上来回点着,发出细微的声响,落在每个人心上确是重重的一击。
首位旁的椅子是空的,星期一的高管例会,方副总却迟迟不到。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方自在看了眼手表,停下手边的动作,打开文件夹正准备说话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拉开——
方凯程从外面走进来,一路低头整理着袖口,丝毫没有因为迟到而着急的模样。
等到方凯程落座以后,方自在微微一笑,扫视了一圈不大的会议室,正式开始会议。
一场高管会议足足开了四个小时。
方自在合上文件夹,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望着已经有些疲惫的众人开口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请各部门相互配合,最迟我要在这周三见到最终的企划案。”
众人巴不得赶紧走,面上保持着和善的微笑点头说“没有”,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在一旁沉默已久的方凯程却突然发了话,“等等,我有问题。”
方自在眼风一扫,淡淡的开口道:“你说。”
“我自动请缨,做娱乐产业的负责人,不知方总意下如何?”
主管们在一旁目瞪口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小方总很看重娱乐业这条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他的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方总是准备自己带这条线的。
可眼下,方凯程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要来掺一脚。
方自在调整了下坐姿,将钢笔帽合上,“给我一个理由。”
方凯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我有信心。”
在后面坐着的卜谷正在飞速地录入会议记录,听到“信心”两个字差点没把电脑给打飞。
会议室里陷入了罕见的沉默,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尴尬。
方自在坐在位置上,双手交叠放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凯程似乎是笃定了要拿下娱乐线的事情,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
就在众人以为小方总要开始炸毛时,方自在却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对着方凯程,“可以,但两个月内我就要看到成果。”
两个人之间看似云淡风轻,但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狠厉。
方凯程点点头,起身出了会议室,主管们也瞬间溜了个干净。
剩下方自在和卜谷两个人。
卜谷坐在后面,望着方自在沉默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方总,这么重要的线为什么...要交给副总啊?”
方自在站起来,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教,他,做,人。”
卜谷感受到了前面突然而起的熟悉的炸毛气息,迅速低头闭嘴老实做人。
陆克帮霍启把行李搬上去后,恰好周屿澜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要回老宅吃饭。
霍启见他忙,两个人就约好下次再见面。
陆克走后,偌大的房子就剩下霍启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霍启很喜欢占满客厅一侧的落地窗。
波士顿的房子背光,很少能有见到大片阳光洒落的时刻。
这会儿不过十点,秋日的天气有些奇怪,有时候阴雨缠绵,有时候又日光满盛。
客厅里亮堂堂的,布艺沙发上落了浅浅淡淡的光影,看上去温暖又惬意。
霍启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景色,才回头继续收拾东西。
搬家公司陆陆续续将一些小家具搬上来,占了一些楼道里的位置。
楼盘是一梯两户,眼下邻居好像还没有回来,隔壁静悄悄的。
霍启蹲在门前帮着搬家工人拆装零件。
忽然,“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有脚步声夹杂在混乱的环境中。
霍启想应该是邻居回来了,但今天似乎不太适合打招呼,心道还是隔天再去。
这么想着,就有清楚的话音由远及近。
“知道了知道了,一天三餐药不能停。”
“那您可冤枉我了,我又不是一整天就坐在办公室里不出去。”
“您自己平日里多注意些,我周末回去看您。”
“哎呀您放心吧,先挂了啊,您多休息。”
那是一道极为年轻的嗓音,好像在打着电话,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声线温柔又平和。
霍启的指尖猝不及防地微微颤抖。
回头的那一秒,对面的门也正欲关上,对家玄关处只打了一盏暗黄的灯影,模糊了那人的样子,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轮廓。
霍启单膝蹲在原地,身姿有些僵硬,平日里运转清晰的大脑此刻有些混乱。
有工人连唤他好几声,才把他拉回现实中。
那人指着他的手,略微有些担心道:“霍先生,你的手...割伤了,要不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们来就好。”
霍启找回视线,定焦在指尖上。
刀片划破了一个小口,冒出点点血珠。
霍启点点头,进了房间找医药箱,坐在床边处理着伤口。
纵然只是一个小口,但还是有细微的痛感传来。
霍启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到方自在。
彼时方自在削橙子划伤的地方要大得多,他按着一般的处理方法把药水涂上去,方自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霍启没看他,专注在伤口上,抓着方自在的手,淡声道:“有这么疼吗?”
方自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还...还行,以后你自己要注意别被划到手,还是有点点疼的。”
霍启没答他,方自在又忽然俯身贴着他耳朵问道:“要不你给我吹吹,吹一下就不疼了。”
霍启利落地收尾,偏过脑袋,“你几岁了,又要含手指又要吹气,小孩都没你这么爱撒娇。”
方自在撇撇嘴,歪着脑袋不说话。
霍启蘸了些药水,按压在伤口上,眉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他的手没少被划伤过,每次都是按照这个方法来处理。
只是这次真的有些疼。
另一边,方自在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找文件,终于在沙发底下把遗漏的那张纸摸了出来,才长舒一口气。
方自在倒了杯牛奶,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上一边喝着一边放空脑袋。
隔壁好像搬来了新邻居,但是他刚刚忙着和钟叔打电话,所以没上前打招呼。
鬼使神差般,方自在想起他最后瞥见的单膝蹲在地上的身影。
只一眼他就记住了所有细节。
男人发尾整齐,侧脸的弧度是极好看的,只消一眼他就能确定这就是隔壁家的主人,因为气质格外不同。
只是很可惜没看到正脸。
新邻居好像很帅,方自在想。
方自在真的很想认识新邻居,但是无奈实在太忙了,不过片刻工夫卜谷的电话就来了,今晚有饭局,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