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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井蓝)


“轰轰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颗小口径□□弹穿过江承压紧方向盘的左臂贯入右腿,玻璃渣一并嵌入其中,随着车身每一次颠簸产生剧烈的痛楚。
装甲车失控,撞入江边的小树林,疯狂地碾过百草,在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里向前冲出,一连顶翻数辆停在江岸边的骡车,在一连串刺耳的嘶鸣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响声、浩荡的江声中,前半截车身探出江堤,堪堪悬在了上面!
天地间充斥着腾涌的江声,车内人沉重的呼吸如同火车碾过枕木。

顾声缓缓从车座下直起身来,整辆车随即跟着他的动作颤抖了一下。
现在轿车前半部分悬空翘出崖岸,下面不到两丈就是波涛起伏的淮水,汽车的发动系统几乎全部损毁,江承和已经失去意识的老张分别坐在驾驶和副驾驶座,整辆车岌岌可危的平衡的保持来自后座上的那个年轻人。
车后胎及底盘中轴和崖岸形成了一个危险的杠杆,而后车门仍留在地面上,也就是说只要这时候顾声在打开车门同时跳车,他就可以独自全身而退。
顾声轻轻将脊背贴靠在椅背上,浑身几不可察地发着抖。
他竭力稳定了一下心绪,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紧咬后槽牙的关系,清瘦的面颊上甚至略略陷下去了一道。
他缓缓抬起眼来,在车内的后视镜里对上江承望向他的目光。

中弹的手臂上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感,大腿下方是一片黏腻。
江承根据经验知道右腿的伤比手臂更加糟糕,因为玻璃渣切开了一根大血管,而变形的车厢卡住了他按在手刹上的右手,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止血操作。现在他身体里的血液正不受控制的从腿部流失。
而他竭尽全力忍住了这种痛楚,在后视镜里看见顾声样子的时候,他脑海里一闪而逝的念头竟然是:哦,他看上去还是这么漂亮……可是和第一次见到他相比,为什么变得这么憔悴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从胸口顺着喉管爬到嗓子眼里,让江承整个口腔渐渐发苦。
哦,江承隐约地记起,他以前其实对他不好的。
尽管他从来没承认过,也从来拒绝自己想到这种可能,但时至今日,当江承在淮水旁的断崖上从后视镜里望见顾声的时候,那张触目惊心的变化逼迫着他,让他不得不直面过去的一切。
他对顾声……他其实是对不起顾声的。
这种认知简直比枪弹撕裂肌肉崩断骨骼玻璃渣切开皮肤挫伤血管,更让人觉得痛得快要窒息了。
江承嗫嚅半晌,感觉腿部的失血在阻碍他的思维,竭力地指挥自己的声带发出想要的声音。
他看着顾声,低声说:“你走吧。”
“你没受伤……?那真是太好了。”
“你赶紧走,别等他们再追上来。”

顾声在原处看了他一会儿。
江承恍然地觉得那种几乎静止的目光里汇聚了太多不可言描的情绪和更多深重莫测的东西,以至于复杂得难以辨识,他现在的意识令他无法深究其中的深意,他残存的理智警告他让顾声赶紧走,而心底那丝幽暗得见不得光的地方,则小声地乞求着怜悯。
“你……”江承呲牙开口。
“你有办法把椅背放下来吗?”顾声问。
江承一愣。

顾声似乎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及时合理的反馈,伸手就要往前摸索。整个车厢陡然一震,把江承震得哆嗦一下瞬间回过神来:“别!你别动!我试试!我试试!”
顾声屏息往旁边靠了一点,死死盯着江承贴紧车座缓缓往下的动作,江承那淌满了血的右腿也直接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江承注意到他的目光,努力汇聚着脑海里已经所剩无几的清明,说:“没事没事,小伤……”
他将终于从变形处拿出来的右手压在大腿根部,向顾声点了点头。
顾声对他的伤势毫不在乎,俯身拽开左侧车门,等着江承自己拖着伤腿靠过去。
“我数三二一跳车,你自己看着办。”顾声抿了抿唇,右手压在右侧车门上,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就听他沉声低喝,“跳!”

悬停在江岸上的深色轿车陡然一震,刹那失去平衡,在崖壁上连续碰撞两次,撞碎的车门飞出几米远,轰然一声坠入淮水,溅起淮河浑水数丈有余!
水花和两个人影同时拍击在岸上,江承没料到顾声说完就喊跳,慢了半拍,后脑在脱离车身的瞬间被车门用力敲了一下,最后的求生意志压榨出了身体里最后的肾上腺素让他暂时无视了由此产生的剧痛,没有受伤的右手一把掰住石崖,将自己整个人随着水花甩了上去!
紧接着他只觉前额着地,侧面肋骨发出清脆的骨折声,模糊充血的视线里清瘦挺拔的身影向他走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中间江承恍恍惚惚地清醒过一两次,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颠簸晃动,熟悉的触感似乎就在身侧,时而接近时而远离。
江承嘶哑着嗓子说:“……顾声?”
身边的青年应声:“嗯。”
江承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恍然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掉下崖岸,恍然觉得脑海里的一切都不真切起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大地之上似乎只有他和青年二人。
江承又问:“顾声?”
这回没人应声,江承兀自点点头。
对了,怎么可能呢。
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可能是他?
江承不甚清明的意识里淌过意味不明的庆幸,似乎是这样狼狈的样子不必被那人看见;又似乎有针扎般不分明的、剧烈而深沉的沮丧和酸楚,迫得他呼吸都缠上了悔恨。
“对不起……顾声,对不起。”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良久,空荡荡的意识深处,传来了轻轻的一声……
“嗯。”

江承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顾声。
顾声坐在一张凳子上,慢腾腾地削着一个苹果,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见他醒了,起身往外走:“杨大夫?”
江承悚然仰头,被后脑将被锉断似的疼痛逼得止住动作,一个看上去比杜寒还年轻些的男人匆匆跑了进来,顾声跟着走回来,倚在门口懒洋洋地咬那个苹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那个姓杨的蹩脚大夫左右倒腾。
江承觉得发出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龇牙咧嘴地向顾声求救:“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哪?”

后面的事江承是听那个叫杨宪的医学生说的。
他是被装在骡车上运过来的,身上只做了最简单的急救措施,大量失血,情况相当危急,不过幸好他身体素质极佳,也多亏杨大夫医术高明,总算把人从垂死边缘抢救了回来。
而那个送他过来的年轻人反倒因为身有旧疾,扛不住这样连续在北风中徒步半个多时辰的运动强度,接诊江承的时候他看起来也没什么,转个身功夫直接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杨宪连忙叫人测了体温才发现此人持续低烧。
江承听得心里颇为感动又十分惭愧,暗暗想待这番过去,一定把顾声当佛爷供起来,万万不能再委屈着一点了。
杨宪又提到他现在待的地方就是他自家开的小诊所,他学医是家学,父辈开始学西医,他也跟着学,后来才又上的医学院。顾声当时体力不支,只刚刚到了临淮常县路口,是被一帮父老乡亲发现,连忙叫人过来帮忙才救起来的。
据他介绍,当时正赶上他们一帮青年学生在常县组织哲学讨论会,号召人们接触新文艺、新主张,同时走街串巷,深入民间,对不了解、不熟悉这些新式理论的人民群众进行普及教育,争取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江承轻蔑地看了这个瘦猴似的年轻人一眼,说:“你不是学医的吗?掺和这个干吗?”
“那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杨宪停了慷慨陈词的手势,皱眉道。
“哦,”江承讽刺他,“‘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语出顾炎武,这会儿你怎么不说这是旧思想了?”
“嘿?你这人,”杨宪跳起来,“这句话已经改了嘛!你得适应时代啊!”
江承嗤笑一声,还想再逗逗这年轻人,就听门外有人轻咳了一声,杨宪转头去看,顾声靠在门框上,向他抬了下下巴:“……你跟他说这些干吗?李妈着急找你呢,赶紧去。”
杨宪刚一听还想辩驳,听到后半句连忙从凳子上爬起来,问了地方就跑了出去。

顾声在杨宪刚才坐的凳子上坐下来,从床头拿了个苹果开始削。
他现在日常给自己削个苹果,往往分给江承半个,把江承感动得涕泪横流。如果这样的福泽能持续的话,江承巴不得手臂再断个十天半个月的。然后江承又为自己暂时的残疾感到痛心疾首,深感让顾声伺候他简直不可饶恕,非得赶紧好起来不可。
江承喝了口水稳定心绪,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走?”
顾声抬眼看看他,说:“还你人情。”
江承“啧”了一声,嘴上又不老实起来,伸出完好的一只右手去蹭他脸:“哎,这么说就太不近人情了啊,说句不忍心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顾声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小刀平滑的刃面透着凉意按在了江承的手腕上:“你再动一下,信不信我把你右手切下来?”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让人直觉地相信他说到做到。
江承目光往上面一扫,实在碍于现在自己仰人鼻息,只得作罢:“好好好,……我都以为我死定了,唉,你不知道,我听到你那么说的时候,就跟突然……就是天上掉馅饼砸昏了头似的,我以为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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