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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井蓝)


天色已经发亮了,顾声望望日头,过了护城河七弯八拐地进了一个窄胡同。
这窄胡同靠近灯红酒绿的租界区,却是个十足的旧式贫民窟。低矮的四合院式建筑藏在前头充作门面的小洋楼后头,正午都见不得日光,剥落的墙面瓦片根本没人有心修葺,就随它烂在那里,四处发霉;排水管也不见疏通,一下雨整个院子都泡在水里,冒着一股陈年的泥腥味。门窗还是木的栅栏,上头糊着经年的旧报和歌厅的宣传单,凡风吹过就吊在框子上吱呀作响。
“咿呀”——
顾声尽可能轻地推开了院门,那扇锈迹斑斑的门仍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院子里几个一面闲聊一面浆洗衣物的妇人闻声转过头,望着来人快步走进一侧的偏房。

“呀?梅香家的?小的来看她啦?”
“关姨你眼睛不行啦,这哪是小的,分明是那个大的嘛!”
“哎哟,我说这梅香啊,真是命苦。逃难逃到这里,两个小子如今都成了角儿,自己却落了大病,身边就一个小丫头,这可怎么过哟。”
“唉,都说这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总归是不亲,梅香家却掉了个,那半路养的反倒孝顺得很,还隔三差五地寻空来看她,亲生儿子就没见着影儿……”
“嗐,你们没听说?那大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不勾上了江家二少爷,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呢。”
“嘿?小芳你么又乱嚼舌根,顾声来来回回见面,就不像那种人。”
“切!要我说,这男人跟戏台子上卖弄身段的,到底不是个事儿,你看顾声在我们面前是这个样子,背地里谁知道是不是靠那三诱四惑的功夫爬上人江少的床?”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理儿。李家的媳妇儿的事你们听过没?唱花鼓的,可不就上了总司令的床不愿意回来了,亲爹亲女儿被打死都不闻不问的。那唱戏的究竟不是正经人,个个的下流胚子……”
“呸!看他平日那清高的,原也是个靠卖后面红起来的婊|子……”

外头妇人的话越骂越难听,像是把这清早浆洗全家老小衣服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那个和她们隔屋站着的人身上。顾声缓缓合上了窗,还是有不堪入耳的话顺着窗缝溜进门来。
他回的是他津州养母的住处。
当年京关战乱,死了丈夫的女人养不住两个儿子,就都给送了戏班子,后来战争爆发,女人在混乱中上了南逃的火车,一去数载。本以为这辈子不能再见当年的孩子,谁料时局初定,曲艺繁盛,北方鸿新班的花旦柳眠刚刚崭露头角,女人对着报上的照片和文字对照良久,哆嗦着手把报纸按在心口,痛哭流涕。
随即她决心北上寻子,于途中遇到当时正发烧昏迷的顾声,因念此少年形肖亲生的孩子,心生恻隐照顾了他一晚,第二天得知顾声也要北上,两人方才结伴而行。
梅香当属顾声萍水相逢的恩人,顾声感念滴水之恩,认作养母。柳眠不认这个娘之后仍时时帮衬着女人的生活,以往戏园子里得了闲或是顺路出来了,总要上这看看的。
此前连月被江承强按在江家别苑,所以这还是近半年第一次得空来。

顾声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闲话,只作不察,梅香不在屋里,大抵是与小女儿出门讨生活了,顾声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找到了梅香一直吃的药的药包,看着时辰差不多,打算拿水煨上,刚一跨出门槛,差点被什么匆匆跑进来的人撞上。
“呀!哥哥!”
小女孩细嫩的声音从下边出来,顾声忙收回腿低头去看,一个扎了两角发髻的女孩抱住了他的腰,亲昵地抬头看着他笑。
女孩约莫七八岁光景,生得瘦小,只到顾声腰一般高,瞧着却伶俐,脏兮兮的面颊上挂着乱世罕有的笑容。
顾声似是略有触动,蹲下来看她:“是玲玲啊,怎么一个人在外边跑?”
“才不是一个人咧,光头带着我们去捡烟头,说是集多了可以换钱哩。”女孩说话活泼自在,童声悦耳又不觉嗲气,似是怕顾声不信似的,扬了扬手上的小布兜,“好半天才收了这些,昨儿个拿卷纸去装,差点给烧了,吓得我好惨……”
两个男孩的脑袋在门口张望,其中一个溜光的脑门顾声也认得,他勾唇笑,站起来揉了揉小女孩的后脑勺:“这可不是女孩子做的事儿,你呀,别被那几个混小子带跑了。”
男孩嬉笑着冲玲玲比划鬼脸,玲玲不满地哼了一声:“才不咧,我比他们都强,嘻嘻,我知道去哪儿捡又多又快,他们就不懂!”
顾声被这孩子间单纯的较量逗笑,揉着女孩的脑袋瓜无奈地笑声道:“好好好,谁说女子不如男哪,咱们玲儿就是能把他们比下去……”
他话音未落,就听门口带一串轻咳的声音低低喝道:
“玲儿!过来!”
顾声倏然抬首。
消瘦而略显憔悴的女人挎着篮子远远站在门口,不住的轻咳着。周围妇人的议论声一停,骤然变本加厉起来。

顾声的视线略微一垂,随即缓步走到女人面前,直身就是一跪!
那一声闷响不由得让人牙根发酸,嘈杂的院子立时寂静得听不到半点响动。
梅香退了半步,用力将玲儿拢在身侧,攥着小女孩的手都泛了白,两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年轻人。
顾声微微抬了下眼:
“娘。”





第10章 天明之前
10.

凌晨时分,沈闻昌拒绝了牌友的挽留,东倒西歪地由情妇搀着出了俱乐部的门,警卫兵去前门开车了,他命李小花给他拿杯茶来,独自扶着墙头缓一口气。
饶是繁华热闹的津州中心,这个点也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只有远远的小贩出摊和黄包车的跑动声间或地传过来,这样的阒寂令沈闻昌感到无比陌生,方才还在耳边回荡的欢声浪语似乎一瞬间被岑寂淹没,只剩下他一个人暴露在了天地间。
他警觉地回头查看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就在他略感狐疑地回过头去的瞬间——
一颗黄铜子弹自后颈穿过了喉舌。

.

顾声当年是自个儿去的班子,鸿新班的班主严德之先是觉得他岁数大了不想要,偏又舍不得那张美人胚子脸,顾声也不说话,只这么在严德之跟前,空手来了一段《锁麟囊》。
他开腔这么一唱,那调门这么一拿,严德之就知道不管这娃什么来头,这回八成是捡着宝了。
顾声的声音可塑性强,眉目顾盼因他生得标致浑然天成,身板劲瘦清癯却韧得恰到了好处,当是该另眼相待的一人。
当时在场的众人都记得当时的场景,他一段唱罢,严德之召他走近,掰着这十来岁男孩尖瘦的下巴左右看看,慨叹道:“男生女相,桃花眼含情目,难得保全啊!难得保全啊!”
严班主那两声慨叹至今有班里的老人念念不忘,凡提往事必然议及,都说严老板挑人只一点头只一摇头,批姓顾那小子样貌命途是这挑班二十载头一遭,就连当今红极的角儿柳眠当年进班,都只得他一句“成了”。
而进了班子,顾声的踏实又着实让严德之大吃了一惊。在同他一般大的孩子个个做着成角儿的白日梦偷懒耍诈的时候,他就一刻不停的记词念韵白试唱,腿脚身板上的基本功无一日不练,反复拿捏比划精细的要领,就连偶尔唱串了词,严德之照例要打,他都生受着从来不吭一声。
严班主的发妻见过他挨了打没吭一声就回去接着练,赞许说这孩子稳重,爱戏如痴,不可多得。
严德之这时却捻着胡子看着他的背影,略皱一皱眉:“难说,难说啊……”
“那孩子心太深,摸不透。”

“你……”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因过度操劳而消瘦下陷面颊有些绷紧的苍白,像是死死克制着情绪一般:“你还叫我一声娘啊……”
顾声默然不语。
梅香拉着玲儿往前走了两步,带着补丁的粗布暗色衣裙在他眼前一晃,像是要直接绕过顾声进门一般,叹息似的说:“你走吧。”
顾声猛然转头,双眼直直地盯着梅香的背影,声音低而沉稳:“孩儿不曾做出有辱家门之事,娘亲若……”
“啪”!
梅香转身反手一巴掌抽在顾声脸上!
女人身体不好,平日与人为善,从不见发过这样的狠,顾声毫无防备,那全无保留的一耳光把他整个人扇得偏向一侧,苍白尖瘦的脸上生生肿起一个带着血点的手印。
“不曾有辱家门?!好一个不辱门庭!当年告诫你的都忘了干净了吗!”梅香一时气得浑身都在轻微地哆嗦,玲儿害怕地去抓她的手臂,梅香却也没顾上,只一面哆嗦一面抖着手四处找,终于在一处架子上面发现了根鸡毛掸子,抬手就抽在顾声背上,“我怎么告诉的你,啊?说啊!你说啊!”
顾声咳了两声,缓缓跪直了身子,轻声道:“……人贵在气节。”
鸡毛掸子又是“呼”地一甩:“还有呢?!”
“人穷志不短……”顾声的似乎承受着极大痛苦似的闭了闭眼,颤声说,“世代清白,不以苟且……事权贵。”
梅香的鸡毛掸子停在半空中,半天才伴着恨声落下来:
“顾声啊。”
“我当你这一声娘,我就看不得你这么糟践自己。”梅香把那根掸子杵在顾声肩上,用力之大像是要把全部的惋惜痛心恨铁不成钢都透过它扎进顾声心里,“眠儿不认我这个娘,我就觉得都是我当年的错,逼得他打小就学着攀附,逼得他作践自己。可你不同啊,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我还气他们一个个的乱嚼舌根,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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