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一苇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萧胤把杭一苇拉到校外的小饭店去了，他们过去的时候人正多, 只剩下最角落还有一个位置。
萧胤走在前面，一手抓着杭一苇的手腕, 带着他走到里面；然后又伸手在桌面上抽了几张纸将凳子擦了几下，才让杭一苇坐下。
杭一苇看到他的动作, 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他给杭妈帮忙，给那些客人炒河粉的时候，那些油烟比这桌子凳子要脏的多。
被区别对待的人，总觉得受宠若惊；杭一苇从小缺了父爱，长大了固步自封的将自己困在‘乔卓’身边，以至于感动这玩意儿总能大摇大摆的占据他的大脑，将他的理智塞的连个影都看不见。
“想吃什么？你点。”萧胤将菜单递到杭一苇面前。
他往四周看了看，眉头皱了皱，“我去买瓶水。”说完这话萧胤起身就走出去了。
压根都不给杭一苇问他想吃什么的机会。
杭一苇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简易破旧的菜单，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眼，然后按自己的口味点了一荤一素，之前他跟萧胤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萧胤跟着他一起点，他没什么爱吃的，也没什么不爱吃的。
萧胤就去了五分钟左右就回来了，他给杭一苇买的奶茶，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杭一苇抱着奶茶，微烫的杯身从冰凉的掌心蔓延到手腕，他觉得身上暖和一些了。
萧胤应该是太渴了，他扭开瓶盖就喝了小一半下去，杭一苇看着都觉得能凉到胃里。
“爷爷把钱转过来了，你要不要这周去办张卡？”萧胤放下瓶子看向杭一苇。
杭一苇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办卡？我就不用了吧。”
他才多大，办什么卡啊。
萧胤笑起来，“给你现钱怕你拿不下啊。”
“嗯？”
“这周我带你去办。”萧胤打定了主意不跟他说这次到底有多少钱。
杭一苇其实也没打算问，就几幅画的题字还能比萧婷那次多吗。
“对了，你打算选文科还是理科？”杭一苇朝他看去。
萧胤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神色微动，“理科。”他抬眼看向杭一苇，“你选什么？”
杭一苇：“没想好。我这个成绩，应该只能学文科，但是我妈可能想让我学理科。”
一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差等生在分科的事情上没有选择的权利，全年级倒数一百名全部分到文科班。
好像文科就代表简单，代表差生。
萧胤将下巴枕到矿泉水瓶盖上，淡漠的视线落到杭一苇身上，“那你想学什么？文还是理？”
文还是理？
杭一苇沉默了良久，“文。”
萧胤笑起来，“那就学啊。”他伸长了手在杭一苇脑袋上摸了摸，“你想学文，学校不会干预你，你还担心什么？做梦也要笑醒了好吧。”
杭一苇张了张嘴，他想反驳什么，但是又想到他这种人的忧愁，他就算说了萧胤大概也不会明白，索性还是闭嘴吧。
服务员将两个菜端上来，又盛来米饭。
杭一苇将奶茶放下，伸手去拿筷子，萧胤已经把筷子给他递过来了。
“文科以后可以做记者，编辑，老师，也可以去学学广告，做文案策划这一块。”萧胤看向他，“杭杭，只要知识在你脑子里，你就有能力去选择工作，而不是工作选择你。”
萧胤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带着鼓励的笑。
那是看重的，相信的目光。
杭一苇抓紧手中的筷子。
“周末来我家吧，你自己过来搜一下这方面的资料。选一个你喜欢的专业。”
“你以后学什么？”杭一苇忍不住问他。
萧胤一直在引领他，可是他连萧胤喜欢什么，以后想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萧胤夹着菜笑了一下，“我学金融，以后再去辅修个管理；对了。”萧胤微微耸肩，“我明年就要参加高考。”
杭一苇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明年？连跳两级啊？”
“嗯。”萧胤吃了两口饭，脸上的笑容有些淡，“我想早点毕业；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后的每一天都是眨眼之间，转瞬即逝，他没时间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享受高中生活上；在他看来，高中三年，就是一个享受的过程，每一个阶段都需要找到这个阶段的同龄人一起跌跌撞撞的成长，将青春时的小挫折长成人生阅历，然后这份阅历潜移默化的成为自己的三观；但是他不需要了。
他很快就老了。
他总要在自己最年轻的时候，来做一些什么，才不辜负这人世一遭。
杭一苇咽下一口米饭，将那阵从心底汹涌而出的别扭失落全部咽到自己肚子里。他觉得喉咙有些干，他端起手边的奶茶，奶茶已经有些凉了。
冬天的温度总是下降的很快。
“你要报什么学校？”杭一苇脑子转过来了，他抬眼看向萧胤。
萧胤抿唇，“A大，A大的金融系很有名。”
A大离熏城坐高铁都要三个小时。
“加油。”
“你呢？”
杭一苇被他问的有些懵，“什么？”
萧胤：“你以后要考A大吗？”
杭一苇虽然不爱读书，从来没了解过什么学校的什么专业好，但是他也从大人们的口里听说过A大，每年高考之后只要有人考进了A大，大家眼底都会布满艳羡。
好像考进A大，这一生就注定成功了。
现在萧胤居然问他以后要不要考A大，他连想都不敢想。
“你可能是忘了我是谁。”杭一苇自嘲的说了一句。
“没忘。”萧胤低下眼眸，“如果我明年能考上的话，两年后我也才大二。”
杭一苇有些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朝他看去。
“那时候我还在学校。”萧胤说。
杭一苇瞬间就沉默了。
萧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萧胤看了他好半天，然后大概是猜到杭一苇乌龟属性爆发，他有些疲惫的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吃饭吧。”
你看这人生，有多少数不清的烦恼。
人与人之间又隔着多少距离；有多少人能伸手握住一切机会，多少人有能力不错过。
杭一苇回到教室，他将那杯喝了一半的奶茶给扔了。
晚上回家，他跟萧胤沉默着走。
头顶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在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杭一苇突然侧身看向萧胤。
萧胤低着头，眉眼之间淡淡的，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杭一苇停下脚步，将背上的书包往上提了提，然后将双手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呼了一口白气。
“萧胤。”杭一苇问他，“你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
第40章
他这个年纪, 不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配与不配，他只觉得萧胤很好，萧胤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他不想让模糊不清的感情隔在他们中间，每天挠得他心痒痒。他想成为萧胤这样的人, 去经历萧胤给他看到的人生。
萧胤侧目朝他看来。
那一眼, 眸光跳跃，昏黄的灯光投下来, 投过细密的睫毛, 落下一层层暗色阴影。萧胤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僵直的捏在手心。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将杭一苇敛入眼眸, 以何种方式去剖析他问出这句话的意思, 是真是假, 是一时兴起还是谨慎小心。
冬天寒冷的空气拂到从衣领灌进身体, 能冻的人四肢僵硬，头脑麻木。
这些年他穿行于各式各样的场合，从善如流的应对一切未知, 他不难过，也没觉得有多开心；幸福是有，满足却总差一点。
直到杭一苇问他的这一秒，萧胤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毫无预兆的，猛烈的, 撞到胸口，撞得他胸膛发麻, 铺天盖地的情绪从心脏涌向大脑。
杭一苇被他一直不冷不淡的看着，他原本鼓起了满满一胸膛的勇气，这会有些偃旗息鼓了，他心里有个声音开始骂他蠢。
好好装糊涂不好吗？非得在什么事情上都找出个所以然来才开心是不是？他脑子怕不是被冻僵了？
杭一苇咽了咽口水，将脖子缩到衣服里，一言不发的举步就朝前走。
横冲直撞。
走了两步杭一苇越想越觉得自己蠢，一阵热血上涌，他脸上剧烈的烫起来，明天他可以不用见萧胤了。
脑子里面另一个小人一直在叫他不要怂，反正他还可以当是开玩笑，结果刚刚骂他蠢的小人掀了掀嘴皮，说了一句，“自作多情还不嫌自己丢人哦？”
不要怂的小人瞪圆眼睛，憋着一口气，沉默了半天没想到反驳的话。
杭一苇被一击必杀了，他提了提书包，打算撒腿就跑。
他才抬了个小长腿，一双手猛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他的后背隔着书包撞上坚硬的胸膛，热烈的温度如燎原之火，将杭一苇的脑子烧成了浆糊。
萧胤轻笑了一声，特别无可奈何的将杭一苇的书包给他扯下来，提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他压在自己怀里，他将下巴枕在他的肩窝里，微微偏头在他脖颈边深吸了一口气，“元旦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说过，等你长大我不会放过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