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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它似蜜)


迟朗只是笑。
两个玻璃杯很快就摆上他们面前的桌面,一个盛满琥珀色的高纯度洋酒,一个是空的,旁边摆着个啤酒瓶。周青脉没有动那杯子,就着瓶嘴直接灌。
“过得还好吗?”迟朗问。
周青脉又吸了口烟,这支烟在他手里,隔在他和迟朗之间,好像就给了他不转脸去对视的理由,“除了随时可能过劳死之外,还可以。”
迟朗点头,灌下去小半杯,又道:“我有时候能看见你们事务所那层楼,到凌晨三四点灯还亮着,律师这行真的很辛苦啊。”
周青脉呼吸一滞,这口烟吸了半截,呼也呼不出去,再接着吸,他好像也做不到了——迟朗对他的了解远远比他想象中多。
果然,迟朗对他解释道:“我就在中国中期大厦上班,隔一条马路。”
而他对现在的迟朗,可谓一无所知。
“还在搞计算机?”周青脉掐了烟,转过脸。
迟朗笑了:“我还以为今晚你不打算再看我一眼。”
周青脉也笑,他揉了揉脸,强迫自己张大眼睛保持清醒,“怎么可能啊。”
“我确实在那栋楼里面的互联网公司打过工,那个公司现在倒闭了,”迟朗抿了口酒,稍稍侧身,一手搭在周青脉的高脚凳面上,道,“后来我租了半层,开广告工作室。”
周青脉往前错了错,迟朗的手离他太近了,好像随时都能碰到他的尾骨,“现在广告业挺难做的,我以前有个委托人就是干这行的,现在已经回老家养老了,”周青脉支着下巴,“你生意怎么样?”
“还好,有二十多个员工,我至少发得起工资吧,”迟朗直接把剩下的一口闷,招呼酒保给他再添一杯,“他们都很年轻,很有才华。”
“哎,还喝啊。”周青脉握着啤酒瓶颈。
“我没有花父母一分钱哦。最开始公司只有三个人,贷不少了款,现在也还上了。”迟朗把手掌扣在杯口,脸颊枕着手背,冲周青脉天真烂漫地笑。”
“嗯。”周青脉有点迷茫,关于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又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
迟朗的笑意消弭了,他愣了愣,“是吗?我不解释,你就明白吗?”
周青脉也愣了愣,酒气上泛,他还没吃晚餐,现在一肚子冰,他确实不舒服,脑子也转得十分缓慢,“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迟朗立直腰杆,猛地凑近周青脉,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睫,呼出的气息是干燥的,趋近于燃烧的,“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问题,我知道你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
不等周青脉回应什么,迟朗又道:“当时我站在天台上,你转身走了,”他挪了挪,不再和周青脉贴着脸,只是侧身看他,眼窝里盛着深深的影,“这让我觉得你没有一点点在乎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窝囊废。这是错觉吧。”
周青脉仿佛瞬间被人掀翻在地,仰躺着,眼前糊上一层一层浓重的东西,是那个冷风彻骨的夜晚,是他默默哭着走下天台楼梯时踩出的脚步声,“迟朗。”他闭上眼,随后便陷入失语的状态。
“然后我还在想,窝囊废就窝囊废吧,我可能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因为这样我就必须失去你吗?我当时还有一点侥幸。后来在超市看到你,你说再也别见了,我突然想,我是不是真的大错特错?这应该不是错觉了。”迟朗直接把新满上的那一杯,那一拳多高的宽口杯,再次一饮而尽,“可能窝囊废就是,必须,一定,不得不,失去你。我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了。”
周青脉咬紧臼齿,嘴里全是苦味,这是为什么啊,他想,麒麟啤酒不是甘口的吗。他也没办法再喝一口尝尝了,因为现在他的手指、手臂、两片嘴唇都不受控制,迟朗刚才的那番话语,就好比一把柳叶刀,贴着肌理,把他剖个干净,抽尽他的所有筋骨力气。
“你说我以前是个非常自由的人,什么事都说干就干,”迟朗还是喃喃低语,他又笑了,“我现在变回去了吗?谁知道,只是买西红柿我确实不用讲价了。脉脉,我还是有进步的吧。”
最后一根筋被抽下,周青脉忽然哭了,颜面尽失地,他看着自己的泪水掉到木纹桌面上,一滴接着一滴,快速连成一片,他甚至抬不起手去擦一下,现在店里放的是一支马克西姆的钢琴曲,混杂着似乎愈加热络的聊天声,如同飞蛾的嗡鸣,如同扎在周青脉耳蜗上的针。
可迟朗是沉默的。他不再说话。
周青脉麻着脑袋,近乎本能地扭脸看他,他甚至怕迟朗起身就走,可下一秒,他泪水纵横的脸颊就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住,是迟朗在替他擦泪。
“怎么把你惹哭了啊。”迟朗轻声道。
周青脉刹不住闸,还是呆呆流泪,他太累了,每天他都是濒死地度过,每天都是日历上划过去的一个数字而已,可他现在竟然在想,在奢望,自己能不能活。
“你知道吗,脉脉,这间酒吧有很多人在看你,你一哭,就更好看了,我就更想把他们的眼珠挖下来,”迟朗还是专注地给他抹着泪痕,口气和手法一样温柔,目光沉沉的,清清淡淡的,好像能看到他身体里面,“其实我们这几年有过很多次偶遇,在便利店,在餐厅,在路上,可是你总在想事情的样子,只看见过我这一次。我是不是不能再放手了?至少现在,哪怕是装的,你能不能是我的?”
周青脉懵懂地抽噎着,点了点头。
“我,可以和你……接吻吗。”迟朗的手指停在周青脉脸上。
几乎没有犹豫,周青脉力气突然大得吓人,他抱住迟朗,搂着衬衫下那副嶙峋的肩背,瘦太多了,太多了,他混乱地想着,张嘴含住迟朗挂着酒液的嘴唇,用舌尖去撬他的唇缝,迟朗也抱住他,接收他的舔舐。紧贴地,毫无保留地,他们就这样绞缠在一起,威士忌混着生啤,牙齿碰着牙齿,肉贴着肉,好像双双摊开了自己,成为靶心。
这个吻绵长、无章、刺骨,在这样的酒吧里,实属常见,只不过会让盯着他们俩的某些人因为猎物的丧失而扼一下腕,并不会换来一颗心碎。
迟朗的眼睛却渐渐亮了,他不舍地用指腹刮了刮周青脉嘴角的涎液,指背被打上炽热急促的呼吸,他用酒杯压好酒钱,揽上周青脉的腰就要走,不对,他要握着手,十指紧扣,在那么多向他们投来的目光中!周青脉并没有反抗,甚至很配合,一手拎着包搭着外套,一手任他握着,甚至,回握住他,就好像高中放学后,他做值日,周青脉留下陪他,等值日做完了,窗外斜阳似血,室内只剩他俩,周青脉就会一手拎着书包,一手任他牵着,问他去哪吃晚饭。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迟朗问,他看见周青脉的红晕,在苍白的脸上,因缺乏休息而青黑的眼睑下,病态,至美。
“随便吧!”周青脉不再深低着头。
他们蹬蹬蹬顺着铁皮楼梯往上爬,好像两个冲昏了头的毛头小子,爬到了一层的出口,他们从地下出来了,寒风扑面,北京刮风的冬日凛冽到一种清透纯粹的地步,冻得他们快速地跑,手还是握着。
“刚才我跑来追你的,有些地方车开不进去,”迟朗跑在前面,回头看周青脉,“我们还要回饭店停车场取!”
周青脉点头,现在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愿相信眼前这个人,跟着他迈步。
可迟朗却在离那停车场只有一条马路的时候,猛然停下,把周青脉拉进了一条窄巷,两边都是老胡同留下的老灰墙,连路灯也没有,黑得仿佛不在这个城市。
迟朗走得更深了些,也把周青脉拉得更深了些。
“怎么了?”周青脉问。
“我不知道,”迟朗摸着黑把他按在墙上,脸埋上他的肩颈,碰到硬邦邦的西装襟领,“我在做梦吗?我喝多了。”
“你喝得太急。”周青脉挣了一下,腾出点空间,把自己的风衣给迟朗披上,刚一披好,他忽然发觉,自己的皮带搭扣被解开了,西裤滑落半截,紧接着,内裤也被扒下,冻得他好一哆嗦,皮包都惶然掉落在地。
“……迟朗。”
迟朗不吭声,只是狠狠攥了一把他的那根东西,然后又柔情无限地揉搓,周青脉推他,大声叫着什么,他就用另一只手捂他的嘴,又往下滑,滑到颈间握着,一颗脆弱的喉结,被他扼在虎口里,正在难耐地滚动,周青脉喘得他心都要碎了,手里那根却滚烫,又硬又沉,渗出汁水,在他手里黏黏地套弄。
“要我停吗?脉脉,我应该停下吗?”迟朗稍有迟钝地问。
周青脉没有回答,他大概正咬着嘴唇,把呻吟封住,脑海里全是无助和愤怒,但他的腰肢竟不自觉扭摆起来,毫无规律地往迟朗手心里挺,好让他握得更紧些,捋得更快些。很快,随着一阵抖动,迟朗手里湿了一大滩,黏着丝儿往下滴答,周青脉则无力地靠上墙面,气喘吁吁。
迟朗把他脖子放开了,周青脉也不提裤子,只是弯腰捡包,麻利地拿出面巾纸擤鼻涕,又拿了一张,捉住迟朗的手给他擦。
“我知道你恨我。”他平静地说。
“不是。”迟朗怔怔地张开五指,让那些粘液被厚实的面纸抹下。
“那就好。”周青脉还是低着头,严谨地处理着迟朗手中的腥湿,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他能稍微看清楚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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