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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事故 (高台树色)


  睡觉前道了晚安,许唐成才又想起那个被打断的问题。他手里转着手机,突然想,若是刚刚室友没有回来,他会说什么。
  这样一想,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对易辙说过什么想念之类的话。
  易辙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但想到许唐成后天便要回来,整个人都有些兴奋。翻来覆去没睡着,他思考片刻,开灯,将卧室那块地毯卷了起来。又蹲下看了看,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总觉得地面上有一层土。索性到卫生间涮了拖把,大半夜的,开始擦地。
  擦完了,心里舒服了,才又重新回到床上。本来拿过手机是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有一条来自于许唐成的QQ消息。
  易辙点开,看到许唐成说:“很想你。”
  两天后,许唐成回到北京。
  或许是这些天睡得不好、身体状态变差的缘故,飞机降落时他很晕,直到滑行结束,那阵恶心的感觉也没过去。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在人们纷纷起身拿行李、向外走时,许唐成没急着动,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缓解身体的不适。
  已经有人在打电话报平安,许唐成想着也要赶紧给周慧和易辙打个电话。刚起身,忽然听见坐在后座的女生惊呼了一声:“于桉学长被打了?”
  “啊?”立即,有同样在等待的同学询问,“什么情况?被谁打了?”
  许唐成也朝后方看了看,那个女生正飞速点着手机,像是在回消息。
  “一个大四的。”
  “大四的?谁?为啥?”
  不解情况,仍有人在追问。那个女生却说:“我也不知道,等一下,我正在问。”
  机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许唐成皱了皱眉,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站到过道,抬手拿了自己的书包。从书包里把手机掏出来,开了机,却意外地发现,他在出发前给易辙发的消息,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在他疑惑的时间里,手机震了震,许唐成忙去看。
  只是两条垃圾短信。
  “靠,这小子,”后面的一个男生骂了一句,“在咱们实验室打人?”
  许唐成就是在这时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刚才的晕机,来得没防备,却真真切切。他握紧了手机,回身,问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啊?”
  “打人的,叫什么名字?”


第四十九章
  派出所的建筑已有些年头,老实说,一眼望去,绝谈不上肃穆庄严。但或许是因为那枚警徽的存在,出租车停稳前,隔着不甚清澈窗户,许唐成依然能够感觉到这座建筑正在试图瓦解掉他心中最后的镇定。
  他下了车,朝前走,看到了坐在大门一侧台阶上等待的赵未凡。刚刚,就是这个女孩的一通电话,验证了他心中所有不好的预感。
  彼时他正随着人流朝出口走,太阳的光线撞上身侧的巨大玻璃,被锐化得格外强势,和这通电话一起,带给人纠缠的眩晕。
  “易辙让我告诉你,他不能来接你了,” 电话里的声音还算镇定,但越来越弱,使得许唐成可以听出女孩拼命掩饰的紧张,“他让你自己打车回家,路上小心。”
  许唐成握紧了手机,问:“他出什么事了?”
  赵未凡看见他,迅速从台阶上站起,朝这边挥了挥手。
  “现在怎么样了?”简单打过招呼,许唐成边走边问。
  “大概要拘留,而且对方现在说要起诉。”
  许唐成一愣,凝了神色:“起诉?”
  “嗯,”赵未凡点点头,一口气向他说明了目前的全部情况,“没能达成和解。那个叫做于桉的人现在在医院,警察下午去做了伤情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听说有骨折什么的。他家里人过来了,现在还没走,警察已经给目击者、易辙、于桉都做了笔录,我拦住一个目击的同学问了,因为当时的情况是于桉进了实验室没多久,易辙就直接冲进来打了他,什么话都没说,所以那个实验室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说出什么,比较糟的一点是,似乎当时于桉一直只做了防卫,没有动手。于桉现在一直说不知道易辙为什么打他,易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说打人的原因,搞得现在完全就是易辙的单方责任。这样一来肯定是要拘留他的,而且,现在对方提出的唯一和解条件是易辙道歉,易辙拒绝了。”
  “等一下,”许唐成停下来,有些奇怪地确认,“他们只要求道歉?”
  “嗯。说是于桉提的,一分赔偿都不要,但易辙必须先当面跟他道歉,再在学校的论坛上发一个道歉帖,消除这件事可能对他造成的不良影响,不然就一定会起诉易辙。”
  于桉提的?
  许唐成一时想不清这样一个条件的用意,但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他原本以为,或许是于桉哪里惹到了易辙,易辙没忍住,一时冲动了。毕竟易辙的确曾经同自己说过,不喜欢于桉。
  可听了赵未凡的叙述,无论是于桉丝毫不还手的态度,还是这一个看似简单的和解条件,都如同在暗示他,比起意外的冲突,这更像是一个早就设定好的圈套。
  许唐成心中蓦地惊了一下,怀着些侥幸的心理,他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无缘无故,于桉也并不该怀揣这么大的恶意。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进了大厅的门。派出所内若是吵闹,便不会只是七八分,此时便是,几位警察在处理着三起事故,事故的主角加上一个比一个善道的亲属,争辩声、哭诉声,足以撑满整间屋子。
  许唐成一下子就看到了易辙——那个方位或坐或站着几个人,都穿着长袖,唯独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他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
  这个姿势符合易辙一贯的态度,却让许唐成突然没了底。他在来之前带好了银行卡,确定,无论对方要多少钱,他都要替易辙解决这场意外。
  可没有人比他明白易辙这个姿势的意思。
  许唐成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乱,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跟着慢了下来。像是有感应,前方的人忽然回头,同他的视线撞了个措手不及。
  半个月之后,他们就在这并不让人愉快的环境下,以这样从未设想过的方式重聚。
  易辙的嘴角有淤青,但看上去,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尽管还没有想出解决办法,许唐成的心还是略微踏实了下来。
  起码他是安全的。
  易辙起身的动作过于迅速突然,大概以为他要闹事,负责询问的警察立刻仰头冲他喊:“你干什么!坐下!”
  一声喝,引得屋子里不少人同时看向那边,看向易辙,以带着不同情感的目光。
  许唐成微微皱起了眉。
  因为易辙的动作,于桉的家人也很快回头,注意到他的到来。约是怒急又不想失了教养,坐在一边的妇女深塑眉间沟壑,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忍住,只以冷淡的目光盯着他走进。
  易辙站起后就没再坐下,等许唐成走到那张桌子前,他朝他靠了靠,什么都没说,但一直抿着唇,微微低头看着他。隐蔽的幅度内,许唐成轻拍他放在身侧的一只手,却惊讶地感觉到了微凉、湿润的东西,他低头,翻开他的掌心,看到一条埋了很深的伤口。
  “怎么不包扎一下?“
  伤情鉴定,不应该双方都做么?为什么他们这边没有处理?
  易辙没吱声,倒是警察先开了口:“他不让包。”
  听到声音,许唐成立马转身,浅浅鞠躬,问好。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那位说话的警察摆了摆手,接着询问许唐成的身份:“您是他的?”
  “哥哥。”
  “亲哥哥?”
  许唐成摇了摇头:“不是。”
  一旁正在记录的年轻警察立马说:“那具体关系?”
  这话问完,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两位警察都奇怪地抬头,却看到眼前的男人正盯着那个记录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唐成才说:“邻居,也是朋友。”
  “那不太行啊。”问话的警察扣了两下桌子,“最好是亲属来。”
  “家里人都不在北京。”许唐成简单地说。
  “哦,来北京上学的是吧。”问话的警察又扯过记录本,翻了翻,撇嘴道,“来上学还打架?”
  一旁的女人在这时插了话:“既然没有别的家属来,那就快点开始谈吧,我们也在这耗了一个晚上了。道不道歉给个话,坚持不道歉的话我们就准备起诉。”
  女人的眉眼和于桉有几分肖似,估计是于桉的妈妈。相比起她那份努力克制的激动,一旁的男人要平静许多,他始终未说话,但视线也未曾从许唐成和易辙的身上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女人的咄咄逼人能够带给人压力,男人这带着审视的视线却让许唐成心里更加不舒服。
  不动声色地,他稍稍挪了一步,挡在易辙的身侧,也隔断了男人对易辙的打量。
  “刚刚我大概了解了一点情况,” 许唐成放轻了声音,对警察说,“不过有些不太清楚的,还需要问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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