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阳在一边贴墙站着, 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建夏又扫了他一眼：“看你心情也不大好啊。”
许淮阳怔了下，没所谓地耸耸肩。大概是被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弄得, 确实有点心烦意乱的。
李建夏看着他, 对他笑了笑，招了招手。
“要不来我这儿坐会儿吧，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说。
许淮阳犹豫了一下, 看了眼表，点点头，跟他走过去。
蔡湛在走廊深处的四号琴房，李建夏离他隔了三间，在更深更拐角处的七号。
尽管蔡湛之前说，李建夏玩得很乱，最好少跟他有交集。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淮阳总觉得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虽然是……同性恋，但李建夏表面上与别人并有什么不同。外貌虽不是阳光型的，但看上去彬彬有礼，说话待人都很和气。
李建夏把他带到七号琴房的门口，推开门，笑了笑把他让进去。
学校所有琴房的布局都差不多，储物柜式的桌子，贴墙放着的立式钢琴，还有几把椅子和一个给另一名学生准备的谱架。
许淮阳默默扫视了屋里一圈，道谢后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但刚坐下他就有点后悔了，既然不熟，干嘛要答应和李建夏进来？
安静下来的话恐怕会有点尴尬。
“你要不要先看看书等他？”李建夏笑了笑，把一本书递给他。
“谢谢。”许淮阳点点头，接过那本书扫了一眼，是一本小说。
李建夏看了他一眼，坐在钢琴旁边，掀开琴盖：“我先练会儿琴，有事你叫我。”
许淮阳愣了愣，“哦”地点了下头。
虽说琴房的布置都差不多，但许淮阳进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点不一样。
李建夏的琴房里，桌子铺上了灰色格子的桌布，桌上还放着一束不知是谁送的、微微卷了瓣的花。琴凳四角用软布细细包住了，连钢琴的踏板上都戴着踏板的绒布套。
整个琴房里，看上去比蔡湛那边规整了不少。再结合李建夏总是一尘不染的衬衣领和斯斯文文的半框眼镜，让许淮阳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
这人真的如蔡湛所说，天天跟高三混在一块儿，动不动就换男朋友？
“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有点出神，李建夏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的，停下了手上的音阶。
许淮阳怔了下：“啊，没事。”
李建夏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笑笑就转过去了。
李建夏去练琴，许淮阳只好百无聊赖地翻开李建夏递过的小说。等看了看内容，觉得更无奈了。
这本书很厚，还用一张英语试卷包了书皮。但等翻开以后才发现……连里面的内容都是纯英文的。
连在艺术楼看个课外书都要要求英语水平吗！
许淮阳看了看正练琴的李建夏，不大好意思放下，只好强行翻了几页。书竟然是全英文版的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这本是《血字的研究》。
看不出来李建夏还是这种小说的粉丝。他暗暗吃惊。
刚勉勉强强地看了五六页时，琴房的门忽然被敲了敲。还没等许淮阳抬头看，一个男生探头进来了。
那男生穿着高三的蓝领校服，眉目很好看，有点痞里痞气的味道。他头发打了发胶，在灯光下能看到反光和打理过的痕迹。
许淮阳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在艺术楼见过他，是二楼画室的美术生。
男生探头进来，看见许淮阳的时候，明显有点意外。
“哟，有人？”男生啧了声，看向李建夏。
李建夏停下曲子，看到有人找，也有点意外似的：“你怎么来了？”
“顺道儿来看看，”男生并不在意许淮阳似的，推门直接进来了，“吃饭没，带夜宵给你了。”
李建夏看了看他，往琴凳一边挪了挪，给他勉强留了个空。
男生挨着他坐下，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李建夏接过，打开看了眼，是份炸鸡排。
“又这么腻？”李建夏皱皱眉，“这两天上火，吃完爆痘。这玩意儿也就你这种神一般的皮肤敢吃了。”
男生勾勾唇角，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嘴上嫌弃，但许淮阳还是看着李建夏拿了签子出来，插了块鸡排吃着。鸡排应该刚做好，香气瞬间弥漫了满屋。
吃到一半，俩人好像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个人似的，几乎同步看向了许淮阳。
“啊，不好意思，”李建夏拿另一根签子插了块鸡排递给许淮阳，笑着，“这个是祝深，高三的，在追我。”
许淮阳愣了下，接过鸡排。
李建夏的介绍方式让他有点混乱，有一瞬间甚至以为递过来的那块儿鸡排叫祝深来的……
他咬了口鸡排，对那男生点点头：“啊，你好。”
“许淮阳，我朋友的朋友，”李建夏在鸡排袋子里戳着，看了眼祝深，“就四号琴房那个……”
“哦，姓蔡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淮阳看见祝深挑了挑眉。
祝深没在琴房里久留，过了两三分钟就走了，临走时还被李建夏命令着带走了琴房的垃圾。
“你过两天再追我吧，”李建夏笑笑，“不是还联考吗，考试先过去了再说。”
祝深乖乖点点头，拎着垃圾出去了，还不忘帮忙把门带上。
许淮阳在一边看着书，表面平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感受到了非洲大草原上跑过一万头长颈鹿的心情。
李建夏和他……追求者的相处方式，真是挺自然的。
不知道是不是艺术楼这个地方自带自由随性的气息，许淮阳总觉得，明明是同在一个学校里，这里的人要比楼外的人更自由、更轻松、更能不受拘束地表现自我。
在感情上，也更能无所保留。
不知道出了这个大门，李建夏会不会还能这样，轻松地说出“祝深，高三的，在追我”这种话。
从某些意义上来讲，挺勇敢的。
鸡排很脆，但稍微有一点辣，还有点儿咸，吃了有些口渴。许淮阳想喝口水，但又没带杯子，只能无奈地坐在旁边看着李建夏泡咖啡喝。
“我这儿有纸杯，”李建夏忽然开口，“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淮阳愣了愣，这人还挺幽默的。
不过……为什么琴房里会有纸杯啊！
李建夏像变魔术似的把咖啡壶和挂耳咖啡拿出来，泡好，又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沓纸杯，倒完给许淮阳递过来。动作之娴熟大方，看得许淮阳目瞪口呆。
他接过咖啡的时候，内心更震撼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个人。
哆啦X梦？
李建夏自己端了杯咖啡，看着神色有些吃惊的许淮阳，坐在琴凳上：“刚才没吓着你吧？”
“啊？”许淮阳恍了下神，没反应过来李建夏在说什么，咖啡吗。
“那个男的啊，”李建夏笑笑，低头吹了吹热气，“不过，蔡湛应该跟你说了。”
许淮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反感吗？”李建夏喝了口咖啡，看着他。
许淮阳摇摇头：“还好。”
他确实不反感，也没觉得同性恋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以前没大接受过相关方面的信息，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只觉得这是别人的生活方式，没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李建夏会……喜欢这个人？
“你喜欢他吗？”许淮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
李建夏挺好相处的，估计这种问题也不算是冒犯。
果然，李建夏听见问题，笑了笑，看着他：“你觉得呢？”
许淮阳笑笑：“我哪知道啊？”
随即又顿了顿：“喜欢，这个词我都不是很明白。没有这类的……感觉。”
李建夏看了眼他，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沉默了几秒，开口：“其实挺好回答的。”
许淮阳端着纸杯，看着他。
“我觉得没那么复杂，”李建夏喝口咖啡，“我认为的喜欢或者说动心，就是能不能对对方起生理上的反应。”
许淮阳正要咽下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李建夏见他有点吃惊，笑笑，解释道：“你别多想。我说的就是……比如说，我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因为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肯定是有想跟他亲吻拥抱有肢体接触，才算是喜欢。”
顿了顿，又道：“不过，可能也因为我本身就跟别人不大一样。男男的相处模式里，没有男女那么多的乱七八糟深刻思考。我觉得这个人我喜欢他，那我第一时间就会在生理上有所反应。本能地想去接触，是试验喜不喜欢的最简单方式。”
许淮阳点点头，这回听明白了。
生理上的……反应吗？
“如果对方碰你的时候，你心跳了，紧张了，感觉上有明显不同，那就是喜欢。”李建夏做了个总结，“在喜欢这件事上，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吧。”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蔡湛，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许淮阳有点茫然，沉默了一会儿，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