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花 (叶芫)

　　“怎么？觉得自己还没红到被人二十四小时跟拍的地步？”林益把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看看。”
　　唐冉依言打开，是他和江宁的偷拍照，去图书馆那天被拍的。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但也足够让人疑心了。
　　唐冉面色不改，把照片又放回信封，“麻烦伯父了。”
　　“是挺麻烦的。” 林益微笑一下， “我还是老套地问一句吧，能分开吗？”
　　唐冉抬头，“不能。”
　　“我估计也是这个答案。”
　　林益叹口气，很遗憾的样子，“我是真不希望他和你在一起。”
　　“我这话说着不太礼貌。”唐冉双手交叉，背微靠着椅子，“只是这件事情恐怕不能如您愿了。”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这点想必你也知道。”林益忽然道。
　　唐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当时是真没想到，我儿子会是个同性恋。”
　　“您只怕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个儿子。”唐冉神色淡淡。
　　“我当年并不知道有他的存在，但这些解释起来也没有意义。”林益的神情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我想补偿他的，但这个孩子……”
　　“江宁不会再有一次童年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弥补的。”
　　“孩子，你对我很不满啊。”林益慢悠悠地说。“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我让你们分开。”
　　“我对伯父没有不满，您不要多心。”唐冉没料到他会直接提起。
　　“我们当时会分开，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原因。年龄太小，不够坚定。其他的理由，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我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对伯父您心怀不满，倒不如说我对当时的自己不满。但同样，现在”唐冉语气坚定，“既然我和江宁能够重新在一起，那么任何情况，我都不会再离开他。如果伯父觉得这对您是一种冒犯，还请您多见谅。”
　　“你的脾气，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林益把玩着茶杯，“不要冲动，听我说完。我一开始，只是不希望他和男人在一起。但性向这个事情，我也知道，不是我想控制就可以改变他的。”
　　林益说着叹口气，“但现在，我更不希望的是，他和你在一起。你对他影响太大了。”
　　唐冉脸色的讶异一闪而过。
　　林益继续道，“他助理那件事，和你有些关系，你……”
　　“我知道。”唐冉低声道。
　　“那我就不多说了。”林益道，“当时事情曝光以后，李鸿那部片子，把他换掉了。那边的制片方和耀星不太对付，我也不好出面。不过打心底里说，我并不看好那个项目，换了就换了，高屏新的戏，不会比那个差……”
　　林益说的很多事情，唐冉都已经知道了，比方说这部片子，其实早就立项，因为江宁不演了，才中途搁浅。但他不知道的是，江宁重新接这部戏，是为了他。
　　“你这几年算是准一线了，年纪轻轻就可以混成这个样子，不容易。”林益慢条斯理地说，“但我这把老骨头也在这个圈子里浸了这么多年了，如果真心想要打压你，你觉得会很难吗？”
　　“伯父是说当时，还是现在？”唐冉笑笑，“您当时可以用我威胁江宁，但这真的很难威胁到我。我不在乎这些，就算明天开始，我接不到一部片约，一个通告，也没有任何关系。有他就够了。”
　　“孩子，话不要说得太早。未来，谁都不能说准。”
　　“我能。”唐冉看着林益，又重复了一遍，“我能。”
　　他站起身，冲林益点下头，“看来我和您不太能聊到一块儿，先告辞了。”
　　“坐下。”林益一拍桌子，看看唐冉，又放缓了语气，“听我把话说完。”
　　唐冉沉默不语。
　　“我的确不赞成你们在一起。”他自嘲一笑，“但江宁不会听话，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一个都管不了。但你要相信，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那您到底想要怎么办呢？”唐冉拉开椅子又坐下。
　　“这在你。”林益道，“你们要公开吗？”
　　“当然不会。”
　　林益指了下信封，“那这些事怎么处理呢？我也许压得了一次，压得了两次。但我年龄也大了，要万一哪天没顾上，你们就完了。”
　　“两个人都在台前，的确太打眼了。”唐冉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会开始转幕后的。”
　　林益诧异地看看他。
　　“这几年工作室运行得也还行。”唐冉道，“我手里还剩的合约还有几个。这些结束了，就不会再接新的，最多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彻底从前面退下来。我和江宁的事情，自然该我来顾。”
　　林益低下头，喝了半杯茶，才道，“让江宁签来耀星吧。你的工作室，也卖给耀星。既然你愿意转幕后，那来耀星干也一样。”
　　“伯父，江宁的合约我做不了主。”
　　“他听你的。”
　　“也许。”唐冉道，“但这不是我改变他意愿的理由。至于我的工作室，这些都是太久远的事了。”
　　“还好，没把话说死。”林益的声音不见得愉快。
　　“这要看江宁的意思，他什么时候愿意了。那我没意见。”
　　“那就再说吧。”林益按了下手边的铃，一个服务员送了两盒茶饼过来，“白毫银针，给他带回去。今天我们见过面的事……”
　　“我会等合适的时间再告诉他。”唐冉接过盒子。
　　“去吧。”林益挥挥手，“我不送你了。”
　　唐冉微笑，“伯父再见。”
　　
　　“回来了？”
　　“灯怎么开这么暗？”江宁坐在书房里，身边只留了一盏落地灯。
　　唐冉抬手把吸顶灯打开，走到江宁身边，“也不怕把眼睛看坏。”
　　“忘记了。刚刚天还没这么暗的。”江宁把手里的剧本放在一旁，抱住唐冉的腰，“怎么这么晚？”
　　“这才刚过七点，哪里有多晚，说得我好像是半夜才回来一样。”唐冉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你下午不是也有事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一个访谈能有多久，四点过就结束了。”
　　“你笑什么？”
　　唐冉见他满脸的笑意。
　　“下午先给了个初稿，二十来个问题，直接和你有关的就有五六个，加上涉及到《她》的，都快一半了。罗虹脸当场就黑了。”江宁松开手，站起身，“也不知道他们真是好奇，还是听到了什么风想来试探。”
　　罗虹是江宁请的经济人，江宁从淇文出来以后的经济事务一直是她在负责。
　　“后来呢？”
　　“当然是换掉了，就留了一个。问我这次和你合作感觉如何？”
　　“那你怎么说的？”唐冉身体向前倾一点，“和我合作什么感觉？”
　　江宁笑着在他唇角吻了吻，“心动的感觉。”
　　“记住了啊。”唐冉上下打量他一眼，“要播出了，你不是这么答的，你可就完蛋了。”
　　“那我现在赶紧打电话问问，能不能重录一遍。”江宁故作惊慌道。
　　“算了，我是个大度的人。”唐冉摇摇他的手臂，“贿赂我一下吧，原谅你了。”
　　“怎么贿赂？”
　　“比如说准备个晚饭什么的。”
　　“没吃吗？”江宁往厨房走。
　　唐冉跟上去，“你吃过了？”
　　“没有啊，不是等你吗？”
　　“那你还问什么。”
　　“我这不是看已经过了饭点了吗？还以为你吃过了。”
　　江宁经过客厅停下脚步，“那什么东西？”
　　“给你带了两盒白茶。”
　　“前两天不是刚买了吗？”
　　“是吗”唐冉心说自己面对江宁还真是很难说谎，“我忘了。”
　　他推江宁往厨房走，“先做饭，我饿死了。”
　　“好啦。”江宁摇头笑，“都快黏在一起了，要不要我背你啊？”
　　“改天，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进了厨房，江宁拉开冰箱，“吃什么？”
　　唐冉把头搁在他肩上，看了看，“汤圆吧，快一点。”
　　
　　江宁站在燃气灶前，抱着手臂等水开。
　　唐冉拖把椅子，坐在一边，“感觉谈恋爱以后，咱俩都变得俗气了。说不了两句就绕到吃上去了。”
　　“好像是你绕上去的。”江宁揭开锅盖，把汤圆往里放，“再说了，你要不想谈吃，我们也可以谈其他的。”
　　“嗯？”
　　江宁回头看他一眼，“比方说睡之类的。”
　　“够了啊你。”唐冉手支着流理台，“不过说实话，我这几年其实做饭做的挺好的。结果这几个月，感觉自己好像又退化了。”
　　“那你要不要现在来提升一下？”江宁拿了把班兰叶，用水冲了冲，撕碎了丢进水里。
　　唐冉从碗柜里拿了两只碗，“我可以帮忙把它盛出来。”
　　“这话说得我简直以为你不吃了。”江宁从他身后走出去，“那你弄，我把餐桌收一下。”
　　
　　唐冉把汤圆盛好，端着两只碗出去。江宁正在把茶盒往柜子里收。
　　“弄好了，来吃吧。”
　　“嗯。”江宁把茶盒仔细看了看，才关上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