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后的你 (parsley)

　　他试过很多份工作，洗过盘子，发过传单，搬过货，一直到找了这份在酒吧的工作才算勉强安定下来。
　　中途的那几年，他对外婆不是没有怨恨，但母亲不在了，这就是他最亲的人，他更大一些，也能过明白，外婆也不过是可怜人。于是，江宁开始去庙里看她，想和她说说话，只是外婆从不出来，直到今天。
　　他们坐在石凳下上说了很久，江宁扶着她回去，说过几天再去看她，她笑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宁……”唐冉把他的思绪扯回来。
　　“嗯？”
　　唐冉忽然倾身过来抓住江宁握着筷子的手，他动作太大，碗被碰得晃了一下，面汤都洒出来。
　　“疯掉啦。”
　　江宁被他唬得往后一退，又赶紧站起来拿纸去擦。
　　“好了好了。”江宁把用过的纸丢进垃圾桶里，又转回来。“你刚想干嘛？”
　　“我……”唐冉脸又点红，但再看他的时候眼睛却是亮的。“明天是七夕，我们一块过吧。”
　　“你想好了？”江宁看着他，有点想笑，又赶紧忍住。
　　“想好了。我喜欢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
　　“哟，朋友。”江宁把头微偏一点。“你讲得这么热闹，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那你愿意吗？”
　　“什么我愿不愿意？求婚呢你？”江宁实在没憋住笑。
　　唐冉也跟着笑起来，“所以你是愿意的吧。”
　　“这个嘛。”江宁走到唐冉面前，踢一下他的小腿“洗碗去吧，男朋友。”
　　临着睡着前，唐冉还在想第二天要怎样过，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还是得好好准备一下，就这样想着，倒也没什么睡意，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睡着。迷糊间听见有人说话，他摸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一点。
　　门缝里透出一丝亮光，唐冉走出去，江宁正在打电话。
　　“吵醒你了？”江宁挂了电话，对唐冉道。
　　唐冉看江宁已经换好了衣服，“怎么了？你这是要出去？”
　　“刚庙里打电话来，我外婆去世了，我去一趟，你先睡吧。”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边，没等唐冉反应，便关上门出去了。
　　江宁走下来几层楼，就听见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唐冉已经追出来了。
　　“江宁。”
　　他跑得急了，上气不接下气。看江宁没走了，才停下来，弯一点腰，用手支着，缓一缓道“我陪你去。”
　　江宁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竟然连鞋都没穿，赤脚踩在水泥台阶上，白得像玉一样。
　　江宁走上去，牵住他的手。
　　“那就一起吧，不过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把鞋穿上。”
　　走了几步，江宁又忽然道：“不用急的，不管去多快，人都不在了。她把什么都算好了。”他声音很轻，也不知说给谁听。
　　剩下的时间，过得简直像梦一样。因为外婆以前和庙里的师傅提过自己的身后事要一切从简。
　　所以遗体就只是停了一天，念过往生咒，就送去火化了。江宁整个过程都表现很平静，有条不紊地办着各种事情。等他抱着骨灰盒回到家，也才刚过两天。
　　江宁把骨灰盒放好，看唐冉一直跟在身后，很轻地抚一下他的脸，“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去弄点吃得，好了叫你。”
　　“江宁….”唐冉紧皱着眉“你别这样。”
　　“我什么样。”他径直去开冰箱“没什么菜了，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吧。”
　　“江宁。”唐冉的声音像是在哀求。
　　“不想吃这个吗？好像没有其他的了。”他道，好像真的在为这件事情发愁
　　唐冉走过去抱住他“你哭一哭吧。”
　　他没有拒绝唐冉的怀抱，很温顺地靠着。默然了很久才道“有什么好哭的，她是故意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那天她是不会和我说话的。她还是讨厌我。”
　　“不是这样的。”唐冉摸摸他的头发“外婆和你说话，就是想知道你过得怎样，你生活安定了，她才放心地走。”
　　“真的安定吗？”他似乎想挤出点笑来，但没有成功。“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但是你有我。我早就想过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唐冉用力的抱住他，手指好像要嵌进江宁的身体。“和我去N市吧。我会是你的爱人，亲人，你要多少关心和爱，我都会给你。我不会先离开，等到我们都成了老头子了，我们再一起去另一边。”
　　“你总爱说傻话。”
　　“对呀，可也只是对着你一个人。”唐冉偏头吻一吻他的脸。
　　江宁把头埋进唐冉的肩窝没有再说话。
　　唐冉很耐心地抚着他的背，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才感到肩膀处有一点隐约的湿意。
　　

　　☆、第七章

　　雨是后半夜下起来的，并不大，但一直没有停。
　　唐冉一夜都没睡安稳，却并不是因为雨声，是梦境。那些他试图去忘记并且一度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在这个雨夜又向他袭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甚至能感受到秋雨带来的凉意。忘关窗了，他迷迷糊糊地想。但他的眼睛睁不开，又或者是潜意识里不愿意睁开，于是很快他又陷进梦里去。
　　唐冉最后醒过来是因为有人推开了卧室的门，沈溪。
　　“我敲过门又打了电话，可是一直没人应，我就进来了，你是病了吗？”沈溪那里有他家的钥匙，但唐冉一向注意隐私，虽然他没提过，沈溪也很少自己开门。
　　“没有，我睡过头了。”唐冉掀了被子起来。
　　“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就出来。”
　　“好，降温了，你多加件衣服。”
　　唐冉进客厅的时候，沈溪正拿着《奔》的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见唐冉出来看他一眼“今天怎么这么晚？”
　　唐冉休假时作息向来规律，过了8点就起了，她进去的时候倒是真没想到他还在睡。
　　“下雨天好睡吧。”唐冉甩甩头，他还没怎么清醒。“你吃过饭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早饭那的确是吃过了，不过午饭还没有。”
　　唐冉这才去看钟，已经快十二点了。他知道时间不早了，但也没想到已经这个时候了。
　　“那就留下来吃吧，冰箱里有昨天炖的汤，煮抄手可以吗？”
　　“你的手没关系吗？”
　　唐冉索性走到沈溪面前，撕了创可贴给她看。
　　“怎么切的这么深？”
　　“再深也只是个口子，又没有切断”，唐冉重新拿了张创可贴贴上，“准备午饭有什么问题？”
　　“那我洗碗。”
　　“好。”唐冉端了汤往厨房去，“不让你吃白食。”
　　唐冉很快就煮好了，他没吃早饭，这时倒是真饿了，两三下就吃完了。沈溪怕烫，这时候还剩了半碗。
　　唐冉坐在她对面，看她头发都被雨打湿了一点，又去找了根毛巾给她“天气不好，你怎么过来了，总不会是因为我的手吧，你还真是执着。”
　　沈溪笑起来“可不就是嘛？你是连手腕骨折都能说成只是碰了一下的人，你说只是切到了我可不敢信。”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理由，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眼下气氛好，不想打断而已。
　　所以唐冉也没有揭穿她，只是摇摇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那时沈溪刚刚做了他经纪人，两人还不太熟。唐冉不小心伤了手当时也没觉得太严重。正巧那段时间没工作，沈溪问起来他也只说是磕了一下，过两天就没事。等到真过了几天，沈溪发现他手一点没好，才忙带着去了医院拍了片，居然是骨折了。
　　“是很多年了。”沈溪接过毛巾擦了擦，又埋头继续吃。
　　唐冉坐了一会，觉得还有些饿，又去厨房盛了碗汤喝。
　　一直到沈溪快吃完了，唐冉才开口，“沈姐，《奔》我不拍了。”
　　沈溪顿了一下，可她没抬头，也没答话。
　　唐冉也没催她，只是盯着沈溪的发顶看，他知道她听见了。
　　又等了一会儿沈溪才放下筷子，“不拍了？”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透着丝嘲讽，“我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一时再没有人说话，客厅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窗外隐约的雨声。
　　过了很久，沈溪才叹了口气，妥协一般，“至少给我个理由吧。”
　　“这部戏不适合我，李导也不认为我是恰当的人选……”
　　“唐冉”，沈溪猛的打断他“这不是原因，你如果在乎这些，那就一部戏也别拍了，认识这么多年，我现在连你一句实话也不值了。”
　　“抱歉，我……”他说不下去了，他没有一个能告诉沈溪的理由。
　　又是长久的沉默。
　　沈溪烦躁地点了根烟，往椅背上靠着，“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准备退圈吧？”
　　这话来得突兀，“怎么会这样想？只是这一部，又不是其它都不拍了。”
　　“你这两年接戏实在少，我免不了要多问一句。”她吐了个烟圈才又继续说“真是这样也没关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倒不必顾念这咱俩处过一段，不好和我开口，我首先是你经纪人，然后才是你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