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后的你 (parsley)

　　“我觉得你脸真大。”唐冉白他一眼从电梯走了出去。
　　电影已经过半了，两人偷偷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下来。
　　此刻正演到女主提着行李箱在路边等公车，她将要永远离开这里。
　　唐冉饰演的青年站在街对面的树下，他看着她，她还是穿着素色的裙子，和第一次见面时似乎没什么分别。
　　她低着头，用脚尖去踢地上的石子，偶尔抬头看一眼周围，又很快再次低下头。
　　男孩知道她想看见谁，正是这样，他更不能过去，因为她要等的人，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但这或许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学生。
　　下一个镜头切过来，车已经开远了。青年一直在向前跑，结果在半途中摔倒了，等他站起来以后他没有再继续追，他缓慢地走路边，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过了一会有一滴泪沿着他的眼角滑落。这简直像一个信号，下一秒，他的眼泪便宛如决堤一般了。
　　导演在这里给了唐冉一个特写。其实人哭得狠了，是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涕泗横流，只是伤心，溢出屏幕的伤心。
　　江宁听见前排有几个小姑娘窃窃私语。“要是我，我就选易远晨，哭成这样绝对是真爱了。”
　　“你是唐冉粉丝嘛，他演谁你就觉得谁好，不过唐冉这里演的真好，我看着都难受诶。”
　　“什么叫这里演的好啊？我爱豆有哪里演的不好吗？”
　　两个小姑娘说个不停，直到一旁有人干涉才安静下来。
　　这部电影江宁看过很多次了，每次看到这段戏他都觉得心揪在一起。他看向身边的人，借着荧幕的灯光，唐冉的脸上全是落寞。
　　江宁低头吻一吻他的手。
　　“我在，以后一直都会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唐冉的面色却柔和下来，他转过脸低声道“我知道。”
　　后面的剧情里唐冉的镜头就很少了，两人又看了一会，在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来以前提前离场了。
　　“这部戏是真好。”回家的路上两人扯着些不相干的话题，倒是没再提电影的事情。等到了门口，江宁才说。
　　“我觉得那是我进过最严的组。不过也可能只因为那是正经拍的第一部戏，最开始和陶立阳他们拍那个微电影的时候，大家天天嬉嬉闹闹，也没觉得累。进了这个组每天都累的不行，下了戏就觉得又困又饿，当时我们住的酒店旁边有家云吞铺子，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都会买一份，后来老板都认识我了，还给我多加两个。”唐冉开了门随手把钥匙丢进鞋柜上的小竹筐里，走到沙发坐下。
　　“是养了狗的那家吗？”
　　“养了只哈士奇。”唐冉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那里。”
　　“什么时候。”
　　江宁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拍那部戏的时候。”
　　当时距离他们分开已经一年了，江宁翻娱乐新闻的时候，居然在《未歌先敛》的报道里看见了唐冉的消息。
　　那条新闻里关于唐冉的不过两三行，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买了票连夜赶去了拍摄地。一路上四处打听，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到了唐冉住的宾馆楼下。
　　“当时快六点了，我就在对面一家便利店里坐着，后来你就出来了，你经过门口有家店，我看见有只狗跑出来围着你转，应该就是这家吧。”
　　“嗯，然后呢？”
　　然后他看着唐冉上了车，自己也找了辆车跟过去。
　　“后来我就一直躲一边看你拍戏，又不能离太近了。”
　　“再后来你就走了，对吧。”唐冉道，“都来了，为什么不过来呢？”
　　这是一个问句，但唐冉并不需要江宁给他一个答案，因为那是谜底是清晰的。
　　江宁握住唐冉的手，没说话。
　　“怎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样对你公平一些。”
　　“知道什么？”
　　“知道我也很想你。”
　　唐冉脸上浮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把头靠在江宁肩上。
　　“那场戏其实不是那样的，本来的剧本里，车开走这一幕就结束了。”
　　江宁的手猛地收紧了，他觉得好像猜到唐冉接下来的话了。
　　唐冉继续道“当时本来都喊卡了，结果一晃眼看见那边有个人特别像你，我就追过去了，结果导演又把这一段拍下来，还剪进正片里了。”
　　拿了新人奖以后，大家喝庆功酒的时候，导演还和他说，他能拿到奖，全靠临场发挥的这场戏。
　　“你是真哭吧。”
　　“您的确是没给我眼药水啊。”唐冉不想多提，笑着糊弄过去。
　　“你啊。”导演拍拍他的肩，又往一旁去了。
　　唐冉自己知道那并不是演出来的戏，他看见了一个很想见的人，追出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那只是一个下意识地举动。
　　“结果追到一半摔下去了，真是太丢脸了。”他站起来以后没有再追过去，和江宁分开以后他看见很多个像他的背影，好多次追上去，又不是他。
　　“那一下把我摔清醒了，就算追上来是你，我又能干什么呢。”
　　“唐冉……”江宁唤他一声。
　　“你听我讲完。”唐冉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现在想来我当时大概是明白那真的是你，我看见的其他人，追上去的时候，其实心里是知道他们只是背影像你，所以我才会追过去。碰到个真的反倒不敢了。”
　　“对不起。”江宁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松开唐冉的手，抱住他。
　　“嗯。”唐冉闷声道“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慢慢还吧。”

　　☆、第二十六章

　　“去开门。”唐冉推一下江宁。
　　“这么早，谁呀？你今天有工作吗？”江宁拿过衣服穿上。
　　“送蔬菜的吧，我通告在下午。”
　　江宁这一去，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唐冉打着哈欠起来，昨天闹得有点晚，现在还瞌睡得厉害。
　　“怎么回事啊。”他嘟嚷着往卧室门口走，听见有隐隐的说话声。
　　“不会吧。”唐冉心里一惊，门拉开，果然，沈溪就站在客厅里。
　　沈溪红着眼睛瞪着江宁，整个人都发颤。见到唐冉出来，手指着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
　　江宁听见声音，看他一眼，皱眉道，“进去把衣服穿好。”
　　“我……”
　　“去换吧，没事。”
　　唐冉点点头，又回了卧室。
　　他和江宁的事，只告诉了杨蕊，拍《她》的时候，杨蕊一直有跟组，瞒是没法瞒的。听见这个消息，杨蕊被吓了一跳，但她嘴紧，也不敢到处乱说。沈溪这里，他一直没说，不知道怎么讲，想着拖一天，是一天。
　　沈溪对江宁接了陆朗这个角色，倒是很好奇。旁敲侧击问过唐冉两次，他都含糊过去了，没想到今天直接就撞上了。
　　唐冉随手找了件衬衣换上，再出去，沈溪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江宁坐在一旁。唐冉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江宁身边。
　　“沈姐。”
　　“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
　　唐冉咬了下唇，看了江宁一眼，江宁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就你看见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沈溪吸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八年以前，我们就在一起。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现在又……”
　　“八年以前。”沈溪咬着牙，“所以他就是你初恋？”
　　“对。”
　　“好啊，你。”沈溪把头偏向一边，“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你一点风都没给我透过。要不是我今天看见了，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沈小姐。”江宁开口打断了她。
　　“我让你说话了吗？这是我们工作室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沈溪。”唐冉语气严厉，“他不是外人。”
　　“对对。”沈溪冷笑，“他不是，我才是。”
　　她抓起桌上的水，猛地泼了唐冉一身，回身拎起包，就往门口走去。
　　“沈溪。”唐冉叫不住她，起身想要追出去，江宁一把按住他，“我去，你在家等。”
　　江宁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期间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是人已经追到了，让他放心，还附带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唐冉哪里有心情吃饭，回了句随便，就干巴巴地坐在家里等。
　　江宁打包了两份鱼生粥回来。
　　“你说随便，我就随便带了。”
　　他把粥倒在瓷碗里，又切了酱菜，招呼唐冉过来吃。
　　“没事吧？”
　　唐冉用勺子慢慢的搅拌着，轻声开口。
　　“你说哪一个？”江宁吹了吹粥，抬眼看他。
　　唐冉瞪他一眼，“你说呢？”
　　“没事。”江宁想一想道，“应该没事。我在小区门口追到人的，她大概也怕我被认出来，直接就上车了。路上随便聊了几句，后来我把她送到你工作室楼下，她让我提醒你别忘了今天下午要拍杂志，就走了。走的时候，感觉已经平静了。”
　　“她是我见过情绪调节最快的人。”唐冉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