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低下头,说道:“豪门贵府是非多,衍哥儿怕大姐姐受委屈。”
李纨狐疑的看着李衍,道:“真是如此?”
李衍思忖了一会儿,道:“莫夫子言道,那贾府早就不如先祖在时,此时那府中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加之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已经逐渐空乏。种种迹象,均是早衰之像。我等诗书之家,在这等侯府只认富贵的眼里,
大姐姐会受不少委屈。”
李纨定定的看着李衍,她心知这话定然不可能是她的弟弟能说出来的。
父亲曾说莫夫子是位大学究,不过遭遇一些事情才沦落至被父亲请回了做西席。
究竟是什么事情,李纨并不知道。但是这位莫夫子眼光极其长远,父亲这么快迁任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是少不了莫夫子的帮忙。
这如果真是莫夫子所说,那么是得细细思量了。
李纨确定的问道:“真是莫夫子所言?”
李衍点点头,李纨自小接受古代女子的教条,她是绝对不会去询问莫夫子的。此时的李衍忘记,李纨不会去问莫夫子,但是不代表李纨不和母亲杨氏说,杨氏也不和李廉说。
李纨自知母亲在大堂后院招待宾客女眷,按理母亲在一段时间内会派人过来叫她过去。
李纨便决定在那时间和母亲说说,免得半途打扰失了礼数。
李衍见李纨在思虑,心中暗自紧张。
“大姐姐?”
李纨回过神,道:“衍哥儿你的书童呢?”
李衍一听,心中对他千等万等的答案是这样无关的话题,顿时泄气。
“让我给打发回院子里去了。”
李纨显然不同意,可是现在一不是发作的时候,叫素云从门外进来。
李衍只听李纨和素云说:“素云,你带着衍哥儿回致学斋去,让朱婆子给衍哥儿做些他爱吃的。”
李衍立刻道:“大姐姐,衍哥儿不走……”
李纨笑道:“姐姐要去和母亲见见各位夫人,衍哥儿真要去?”
李衍打了个寒颤,似乎七大姑八大姨们都喜欢捏他的脸,还不停的在他身上揉搓。
原来长得可爱也是一种罪过。
李衍想了想,既然李纨有些不乐意的意向,说明自己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那么下面就该进行第二步了。
他眨眨眼,道:“衍哥儿不去了,肚子正饿着!”
李纨笑着让素云带着李衍退下去。
李衍回到致学斋,当下就有大丫头素锦迎上来。
她和素云道了个福,说道:“请素云姐姐回禀大姑娘,朱嬷嬷早就准备了哥儿爱吃的点心,奴婢也已经准备了浴汤
和新衣,只等衍哥儿用完,便可梳洗松乏松乏。”
素云笑道:“素锦妹妹真是妥帖,奴婢定然回禀大姑娘,回头,大姑娘定然赏你。”
素锦拉过李衍的手,温声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
李衍没等素锦说完,便用力向前走。
素锦被拖着走动半步,回过头道:“不多留素云姐姐了。”
素云看着素锦先是被拖着走,随后看到素锦加快速度,
很是细心体贴的带着衍哥儿离开了去。
素云心中一阵羡慕,她和素锦是一同被卖进府里的,也是一同分配到夫人房里。
后来,她被派给了姑娘,而素锦被派给了少爷。
少爷是家里未来的主人,比起跟着姑娘陪嫁那未知的命运,素锦无疑稳当许多。
素云没什么野心,她不求什么富贵,只求安稳度日。
若是旁人知道姑娘即将嫁入国公府,定然会欣喜欲狂。
可是,她反而更添忧虑。
侯府的一切都是未知,据说里面的丫环都过得比平常千金还要体面。
素云害怕自己给姑娘丢脸,也害怕自己和姑娘被小觑。
越想越是烦闷,素云回到绫然阁,赫然发现阁内来了不少人。
碧月带着一众小丫环忙来忙去,瞅了个空,素云和碧月说着话。
“怎么回事?”
碧月道:“夫人带着宾客女眷来看望姑娘,这会可忙了,你回来正好,也快帮帮忙。”
素云收拾收拾衣襟,正待进去,碧月悄悄在素云耳边说道:“对了,两位王夫人也在呢。”
两位王夫人,便是王子腾兄弟的嫡妻,也是贾政之妻贾珠之母王氏的两位嫂子。
若是李纨和贾珠的婚事成了,李纨还得称呼这两位为舅母。所以,丫环们自然不敢怠慢。
屋内谈笑风生,素云一进来就听到一个陌生的贵妇说着自家姑娘的好话,夫人在一旁
表示谦虚,而姑娘立在夫人身后,十分精细的伺候着夫人。
瞧着她们满意的态度,素云也知这婚事大半成了,否则,夫人只会让姑娘出去见客,并不会叫宾客进姑娘的居室。
姑娘家的居室也是能看出一个姑娘的秉性,若不是定下了,就算是内眷长辈也不会堂而皇之的进来。
懂事知礼
贾家提亲声势浩大,加之两位王夫人亲自上门求见李家,这婚事可以说是成了定局。
若是李衍知道自己就是晚出去一段时间,就让事成了定局,定然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此时的李衍,换了依,便带着下人去前堂找李廉。
李廉和苏澄说着话,另有一对父子在一旁侧听。这对父子便是贾政贾珠父子,自李廉应了婚事,宾客便已经归去,贾政贾珠父子见时候稍早,便欲向李廉讨教一番。
李廉听到下人禀报李衍就在堂外,只道小儿爱闹,摇头道:“顽童,顽童也。”
苏澄笑道:“李兄何故如此生气?”
李廉道:“小儿此时是学课之时,却现于堂外,自是那玩心之故。”
苏澄摇头:“令郎幼小,此时前来是关心长姐也未可知?”
李廉吹了吹胡子,道:“女儿婚事,全凭父母做主。小儿不过七岁稚子,如何能于上堂指教。”
苏澄看了看贾政,贾政是个颇为迂腐文人,他也不喜逃课之举,然是亲家之儿,他便不做理会。
苏澄摇头,贾存周不通世故,这大好与亲家相交的机会就给放弃了。
贾珠接到苏澄的眼色,他也如他父一般不通世故,也许是因为贾政自幼对他严厉之故,只觉的长辈教训晚辈是最自然之事。就是他娶了李姑娘,岳父的话他也当听从。
可以说,贾珠这等性情有好有坏。
若不是生在那眼睛钻进富贵中的贾家,李衍定然不会反对这门婚事。
因为这样的姐夫逃不出自家姐姐的手掌心。
苏澄见这对父子,也不知这次这个媒人做的可对?
“李兄勿恼,存周和我早已闻李贤侄早慧,如今更是拜在莫先生门下,早就想看看贤侄。”
贾政这么一听,顿时点了点头,他还真的想见见。
莫先生虽然因为前朝党派之争给辞了官,但是他的才学绝对是闻名天下的。多少权贵子弟想请他教授自家子孙,可是此人都推托了去。
后来,京城听闻,莫先生与李家有故交,又见李家小儿聪慧,终于收了一个弟子。
李廉自己也十分得意,莫先生愿意成为衍儿老师,虽说顾及当年父亲资助他上京赶考之恩,但也是衍儿聪慧缘故。如今听到苏澄和未来亲家的赞赏,心中自是高兴。
于是,他道:“既然贾兄和苏兄弟想见见,我就让他进来,还请两位多多教教他。”
苏澄和贾政作揖一礼。
贾珠心中也好奇,很快四人便看到通往后院道上走来一个七岁的孩子,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
他穿的是一身青色的小儒袍,长发用金带竖起,双目灼灼有神,嘴角含着笑衬得秀气的小脸越发夺目。
他行走之间很是轻灵,将孩童的活泼全然显露,直叫人打量下去,让人不仅心赞,好一个灵气的孩童。
“拜见爹爹。”李衍不慌不忙,走到堂中央,行礼拜道。
李廉平淡道:“衍儿,去见见你那贾伯父、苏叔父和珠大哥哥。”
李衍抬起头,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神情诚恳道:“李衍见过贾伯父、苏叔父;见过珠大哥哥。”
这般灵气的人物,和他那知礼诚恳的举动,让两个长辈和贾珠顿起喜欢之心。
读书人,讲究不过两字。
礼和才,俗话说读书明礼,这已经说明礼在文人心中的地位。
贾政露了个笑脸,道:“贤侄请起。”
李衍慢慢起身道:“谢伯父。”
苏澄点点头,贾珠回了一礼,李衍方轻轻站在李廉身后的位置。
“衍儿何故来此?”
李衍才来此不久,但是从记忆中和这一月的分析来看,李廉此人不难对付。
于是,他道:“莫夫子腿疾又犯了,儿子看着夫子服下药后睡去,便来向父亲禀报,顺便想求父亲书房那坛药酒赠与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