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哥儿算是遇见危机了。
想起衍哥儿努力上进,对建功立业的渴望,莫化舟沉沉的一叹,也只有平王能帮忙了。这赵自畴的身份证明将是他以后身份,至于莫化舟,估摸着要死在钱塘吧。平王将一切都考虑到了,就看太子和成王谁会先动手。
平王从手上得知莫化舟去银楼提了五百两银子,他点点头。
“去安排吧!”徐福恭敬的应下。
平王拿着一本书,轻声道:“莫化舟、李衍,这江南一行果然有不少收获。”
别人不知道,平王却知道莫化舟手上的势力。
德林党被先皇打落尘埃,终究有着残留的党羽。这些人都是名声才重的学者,学生遍布各地。
虽然他们不复德林党之名,不过心中存着德林党的思想。
平王早就有意对付四王八公,不借助这四王八公的老对手,还能借助谁?
当然,莫化舟的心智智谋也是平王看重的原因,莫化舟当初可是德林党的重要人物,曾出的主意将八公的赵、钟、裴、韩四家彻底打压,连爵位都没保住。直到现在,这四家也无力恢复起来。若不是他府上有一位德林党的谋士,他也不会得知这等密事。
想着剩下的四王四公,平王握紧手。他的生母就是被他们逼死的,这个仇不报他枉为人子。
一僧一道说英莲
李衍是雇了一条船,船不大,却清静。
伤怀了一日,李衍终究放了下来,也踏出了舱门,让人备了吃食在船甲板上。
这让两个跟来的仆人大舒一口气,哥儿真要是有个好歹,他们肯定要遭罪。
李衍站在船头,现在已经是黄昏,还没出西湖,这西湖映着落日,余晖打在船上,又在碧水中倒映出一片殷红的晚霞。
白日的西湖美景是世间少有的丽景,这西湖落日便是世间的绝唱。白日游赏西湖,看那湖光山色,只是置身一种美景,让人感觉惬意。
而欣赏落日西湖,就感觉到一种情感,一种充沛的情感,挥不去也忘不掉。
落日已经不再刺眼,很是温和,就如同悲伤后的沉寂,安然平静。
仆人给李衍端上了吃食,李衍还是定定的望着落日。
“哥儿……”
李衍道:“李小山,现在到了何地?”
“快到姑苏了。”李小山答道。
李衍想了想,道:“不要连夜赶船了,今晚就在姑苏停一日。”
“哥儿,这是为何?”
李衍道:“来了一趟姑苏,我总得给母亲和大姐姐带些礼回去。”
李小山摸摸后脑勺,道:“哥儿聪明。”
李衍不再看了,开始用些吃食。
姑苏。
李衍踏上陆地,他带来的两个仆人均是老实忠厚之人,而且还有些有几分力气,既可以伺候人,也可以保护李衍。
李衍留下李大山看船,带着李小山进了姑苏城。
买了些许礼物,李衍向那葫芦庙走去,却是看望甄士隐而去的。
行至十里街,这里甚是热闹,虽然已经入了秋,可是这两日太阳升起,竟然带着一丝炎热。
从人群中挤过,远远就看到甄士隐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屋门前五步远看热闹。李衍正要前去问好,突然,另一边巷口转来一僧一道,僧人癞头跣脚,道人跛足蓬头,两人看起来疯疯癫癫。偏偏速度异常快,转眼就到了甄士隐跟前。
李衍缩回了脚步,这两人就是红楼尘世中的‘神仙’,和警幻仙子有着莫大的联系。
李衍是无意识的缩回脚步,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自他一看见这两人,就感觉十分不舒服。
僧人凑到甄士隐跟前大哭起来,还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
李衍隐在人群中,他今日算是见证了红楼的开篇。
甄士隐甚是喜爱女儿,便当这僧人是疯话,不去睬他,还准备抱着女儿回去。
可是那僧人不依不饶,还说:“舍我罢,舍我罢!”
甄士隐已经皱起了眉头,移动步子退了一步,僧人便指着甄士隐大笑念道:“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李衍听了这诗,正是香莲命运凄惨初始。
甄士隐不自觉的抱紧了女儿,准备问个明白,那道人竟然对那僧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
僧人也不再看甄士隐,答道:“最妙,最妙!"
两人话落,又在片刻不见个踪影了。
甄士隐不自觉追了几步,李衍感觉心中不适已经散去,想来两人已经离去。见甄士隐还在寻找观望,甚至还面带后悔之色,便叫道:“甄师叔。”
甄士隐回过头,就看到李衍,笑着走过去。
“衍哥儿怎么来了?你师父没来?”
李衍到了甄士隐跟前,道:“没有,师父留在钱塘了,我欲归京,正好路过姑苏,便来向甄师叔拜别。”
甄士隐思忖一番,听李衍说得简单,却能瞧到他脸色似有感伤之意,他大概能猜到又是他那表兄的牛脾气发作了。
“衍哥儿随我进屋去坐吧,今日天色太晚,就留在师叔家里好生歇息。”
李衍点点头,他所求的就是如此。
说来,还是李衍抱着一丝希望,借着甄士隐将莫夫子再磨回京城。
甄士隐和李衍在书房说会话,自然也能明白李衍的心思。
甄士隐苦笑,莫化舟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看着李衍满怀希冀的表情,只得应下亲自写了一封信,然后连夜差人送去了钱塘。
李衍对甄士隐施了一礼。
甄士隐道:“可用还是无用,衍哥儿应该能料到。”
李衍神色间甚是黯然,道:“我知道。”
甄士隐安抚道:“也别想岔了,你师父终究是五十多的人了,故土难离,算来也是成全。”
李衍点点头。
甄士隐拍了拍李衍的肩膀,屋子里便是一番静默。
终于,李衍恢复过来,见甄士隐在摆弄棋子,于是坐了过去。
“来一盘如何?”
李衍学过,虽然在莫夫子手中总是输多赢少,但是也有一定的水平。
“还请甄师叔指教。”
甄士隐笑道:“便让你三子。”
李衍不去拒绝甄士隐的好意,便开始下了起来。
随着棋子落下,若是一开始李衍用时过久,那么之后的甄士隐就更久了,李衍反而越见轻松了。李衍习惯了和莫夫子下棋的速度,他下棋从来都会在落子前想到后面几步,连敌人的走哪步他都要想到,然后会在心中做好下一步的道路。可以说,李衍总会想到前面三子去。
莫夫子之所以赢,是因为他能想得更远。而甄士隐却没有,他淡然处世,自然不会去谋算。
所以,这就是谋士和隐士的区别。
随着甄士隐思考得越久,李衍便和他说起了话。
“今日我似乎见到两个怪人围着甄师叔,疯疯癫癫的,可有伤了甄师叔和英莲妹妹?”
甄士隐一听,眼睛没有从棋盘离开,感叹道:“那到没有,那两人想来真的有什么得道之处。”
李衍垂下眼,他们两个自然是得道之人,说是让一干风流冤孽偿还情债,可是今生偿还了前世,可是今生的因果又该怎么还?
“得道之人素来仙风道骨,这等疯癫之人实在令人生疑。”
莫化舟之‘死’
“得道之人素来仙风道骨,这等疯癫之人实在令人生疑。”
甄士隐听了,没有接话反而吟道:“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李衍想着香菱的结局,说道:“好悲哀的句子。”
甄士隐点点头:“就因为如此,我才怀疑他们真是得道之人。”
李衍见甄士隐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放下了棋子,他同样放下棋子,似是自言自语:“世上求道问仙何止上万,可是均不过百载就如同俗人一般化为尘土。所谓得道,竟不知是逃避悲伤苦痛的懦弱人,还是心如死灰的活死人。”
甄士隐一惊,他看向李衍,却见李衍神情淡淡,仿佛说得再自然不过了。
“衍哥儿竟如此看待那些方外之人?”
李衍抬起头,颇为恭敬地道:“若有人真的成了仙,小子便不会这么想。可是纵观上下千年,修道成仙也都只是虚谈,并无亲自见证过。撇下自身的责任去追求这虚无缥缈的道,说是懦弱也高看了。”
甄士隐只觉轰鸣一声,那一字一句甚是震人发醒。想起前些日子所做的梦,所见到的太虚幻境,以及自己心中的向往,他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去。
李衍得再活一世,又有那一僧一道的野仙在前,自然清楚这世界真的有神魂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