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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看着我 (大风不是木偶)


  “谁知道你有没有艾滋病?”元一平恶狠狠道。
  “……”陈朔不说话了。
  他默然凝视元一平的侧脸,目光像有实体的质感,很轻很软地,摩挲着元一平的皮肤。
  半晌,陈朔单膝跪下,说:“我明天去检查一下,给你看化验单……今天先用嘴吧。”
  ……
  元一平喘着粗气倒在床上,陈朔下身还挺着,他就当没看见。
  陈朔给多少人做过这件事?他不嫌恶心吗?他——他怎么能无耻到这个程度?
  元一平哑声说:“晚上不能留人,你走吧。”
  陈朔背对着元一平,没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穿好衣服,又拉上他那小小的拉杆箱,扭头冲元一平笑了一下:“我去找个酒店,一平,明天见。”
  “陈朔,”元一平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出来卖的完事儿了还能赚笔钱,你这算什么?你连卖都不如。”
  陈朔没说话,拉着箱子径直走出了元一平的房间。


第四十章
  陈朔离开之后,房间里变得寂静无声。室友还没回来,元一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不知道陈朔会不会真的去医院体检,会不会真的把报告单甩到他面前,说,一平你看我没有病。
  他其实不想这样对待陈朔,但更不想被陈朔这样对待。陈朔的一颦一笑,每一次贴近了的喘息,都好像在一遍遍重复:元一平,你也不是个东西。
  对,我也不是个东西,元一平想。我完全可以推开他,把他推得远远的,我真的怕他把他和元一智的事儿告诉老妈么?不是的。元一智已经去世十年了,他说出来谁会信?信了又怎么样?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是借着陈朔的那个借口,做了自己求而不得十年的事情罢了。他们简直是狼狈为奸。
  其实,再退一步,陈朔说喜欢他,他难道就丝毫不相信吗?也不是吧。也许几个月前还当陈朔是耍着他玩,但现在,陈朔工作辞了,柜也出了——如果是耍着他玩,那代价未免太高昂。元一平知道自己只是跨不过那些坎儿,元一智,元一智的离开,陈朔的残酷,还有他悬在他头上那把名为死亡的剑。
  如果你早就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元一智在一起?
  如果你早就喜欢我,元一智去世之后为什么要选择那种糜烂疯狂的生活方式?
  元一平想不通。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室友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醒啦?”室友笑着说:“你可真行,我回来的时候以为没人呢,灯也不开,往屋里一看,结果你在啊。”
  元一平揉揉眼睛:“困了,就躺了会儿。”
  已经将近十点了。
  元一平肚子有点饿,拿起手机刚准备点个外卖,忽然看见梁与仪发来的微信:
  就是马晨老婆干的,刚刚马晨说他老婆要起诉我们两个重婚罪。
  深夜十一点,元一平赶到梁与仪的闺蜜家。梁与仪眼睛通红,盯着桌子上的水杯发呆。
  “明天去找个律师,”元一平安慰她:“别太担心,我刚刚在路上简单查了一下,你和马晨根本算不上事实婚姻,那女的吓唬你们的。”
  “可她说……”梁与仪扬起脸,嘴唇微微发抖:“她有我们结婚的证据。”
  元一平不解:“你和马晨根本没结婚,她能有什么证据?”
  梁与仪的闺蜜轻声说:“那个女的不知道怎么拿到的,与仪和马晨拍的婚纱照。”
  元一平愣住:“什么时候拍的?”
  “就是前几天天……你回甘城的前一天,”梁与仪说:“那天我没来上班,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你一直在通话中,没接。”
  元一平脑子像被电了一下,一把扣住梁与仪肩膀:“那天你是去拍婚纱照?你——你和张雨哲分手了吗?!”
  梁与仪愣愣地摇头。
  “操。”元一平一拳捶在桌子上。
  “那天早上我一去办公室,段杭就给我说,你交待他告诉我的,说张雨哲要离职,让我结一下工资,再安排个人代张雨哲的课。”元一平又惊又怒,心如鼓擂。
  “怎么可能?”梁与仪惊呼:“这种事,我怎么会让段杭转告你?”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元一平懊恼地皱起眉:“我……那天,一整个上午都在打电话,找人代张雨哲的课,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后来看见了,以为你没什么急事,也就没回。还有就是,我当时想着段杭在,和你打电话说张雨哲的事也不太方便。”其实当时元一平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张雨哲要离职,竟然也没提前给他带的学生说一下?
  “妈的,”梁与仪骂道:“段杭陪我挑婚纱的时候问我打算去哪照,他说他记一下,以后拍结婚照也参考参考,我当时没多想,就和他提了一句……”
  “你们婚礼的照片,是段杭拍的,”所有事情总算连缀起来:“那天他忽然说要出去买个新鼠标,去了很久……今天我回办公室,把他说的坏了的旧鼠标拿出来试,那个旧鼠标根本没坏。他出去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去偷拍你们拍婚纱照了。”
  “完了,”半晌,梁与仪喃喃道:“我要坐牢吗?”
  “坐什么牢,”闺蜜倒是更冷静些:“一个婚纱照能证明什么?那女的估计是吓唬你们,想多从马晨那儿分点钱,你别急。“
  “而且,”元一平补充道:“段杭的行为是违法的,我们也可以起诉他。你现在就给马晨打电话,让他直接告诉他老婆,我们有段杭违法的证据。”
  梁与仪:“……如果段杭只是他老婆雇的人呢?”
  “不可能,”元一平轻拍梁与仪的肩膀:“他一个华南理工的研究生,为了点儿钱冒这么大风险来干违法的事儿?再说你不是说马晨他老婆不上班么,那她能有多少钱。”
  “对对,”闺蜜点头,倒了两杯水递给元一平和梁与仪:“我感觉这事儿其实是冲着马晨去的,那女的是要整马晨,马晨公司不是要换届了?这事儿一出,马晨肯定凉了。你别怕啊,我有个同学她老公就是这方面的律师,明天我联系下。”
  梁与仪疲倦地点点头。
  凌晨一点,闺蜜去睡觉了,梁与仪和元一平坐在客厅,默然相对。半晌,梁与仪说:“去楼下坐坐?”
  “嗯。”
  两人轻手轻脚地下楼,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深圳的夜晚没有星星,夜空被繁盛的灯光映出一种黯淡的酒红色。元一平抽出支烟,刚要点烟,梁与仪说:“也给我一支。”
  元一平看看她,把烟盒递给她。
  梁与仪即便憔悴至此,也仍然是好看的。一支香烟夹在她细长的手指间,指甲盖上微微闪着灰蓝色的光。长发垂在她侧脸,半掩半露的脸上颓然与凌厉交织。
  “你是不是觉得,”梁与仪说:“我是自作自受。”
  元一平没正面回答,只是说:“现在先想怎么解决这事儿吧。”
  “是,我和马晨在一起就是图他有钱,”梁与仪却自顾自说下去:“元一平,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家条件不好,但你到底是城市里长大的。你知道农村有多穷吗?真的……穷日子,太苦了。”
  元一平低声说:“但你已经走出来了,不是吗?你完全可以靠自己赚钱,你不傻不笨的,又勤快,怎么会赚不到钱呢?”
  “赚钱?”梁与仪轻叹一声:“像我现在这样算是还可以了吧,能背名牌包,能买几千块一件的衣服,能点自己想吃的外卖——这就行了吗?”
  “这不行的,元一平,你没处在我这个位置……你知道吗,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在做错的事,我在做不道德的事,这我都清楚。但是我没办法,我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有尊严一点儿。这个过程中,付出一些代价,我是可以接受的。”
  “你要尊严,”元一平有些迷茫:“可你现在不就是在……”
  “张雨哲作弊那事儿,王渊最后给我办成了,”梁与仪忽然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他才给我办的吗?”
  “……什么?”
  “我在他爸牌位前面跪了大半夜,”梁与仪语速很慢地说:“我和王渊在一起的时候,他得了一等奖学金,很大一笔钱——至少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很大一笔钱。我从小到大都没旅游过,就求他带我去旅游,我们就去了厦门,玩了七天,把他的奖学金花了一大半。”
  “第七天,火车还没到深圳,他妈给他打来电话,说他爸送到医院抢救了,他爸不是脑瘫么,下雨触了电。”
  “他家供他上学,确实没什么钱,他的奖学金又……花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他还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他爸就没了,当时他家穷得连火化费都出不起,”梁与仪说到这,顿了顿,忽然笑了:“可就算有钱他爸也救不回来,电得太严重了,没办法。可他一直怪我,怪我缠着他出去旅游,花了那笔钱。”
  元一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梁与仪。
  “所以他让我去他爸牌位前忏悔,让我给他爸磕头下跪——真他妈搞笑,他自己救不回他爸,往我身上推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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