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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会来看我 (门徒同学)


  可他更恶心当下的一切。
  他没有在意过毒品这回事,因为这不关他事。他不吸就好了,不靠近就完事了。他也从来都笃信挡我财路要我命的说法,所以他理解黑帮与金豺的报复,也理解他们和红鹫的深仇大恨。
  但他当下所见的一切,却已不能再用“理解”来说服自己。
  他看着那些被毒品弄坏脑袋的人在摇摆,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和兜里装着的钞票,看着骆驼倒在绵软的沙发里迷迷糊糊抬不起眼皮,看着这荒谬的,疯狂的,病态的,腐烂的欢欣鼓舞,突然感到一股莫可名状的恨意。
  贫民确实是最苦逼的一群,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苟活在黑帮的威逼利诱之下,为了一家老小的太平不得不卖糖出货,为黑帮打着掩护,为金豺送烟递酒。
  那种渴望多活一天的愿望迫使他们服从,乖顺,三缄其口,沉默不言。
  于是他们成为了帮凶。
  阿福盯着那几个干瘪的人头,直到胃里翻江倒海。
  如果这里真是乐园,那也一定是魔鬼的乐园。
  


第35章
  那天晚上阿福走出厂房,走出小巷,走出贫民窟,再拼命地往前走。
  他没有目的,但好像逃离便是唯一的目的。
  百会已经进入初秋,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可它吹不散这里太过浓郁的芬芳,那芬芳是毒,随风飘荡,所过之处则寸草不生。
  街道的孩子在阿福身边跑过,时不时被家长叫着停下,拿上一包糖往更远的地方去。
  电视机继续轮番播放着议员的演讲,他们慷慨激昂地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野心,额头是亢奋而凸起的青筋,挂着笑容的皮肤下是因激动而暴起的根根血管。
  阿福将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欢快的音乐也随之消散。
  他必须要喘口气,所以他走到没有路可走,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那是贫民窟的最高处,是一个小小的坡顶。
  在这坡之下可看见万家灯火,炊烟袅袅,人声鼎沸。
  他想起自己在陶道时也会和弟弟一同登上高处,然后他们也像现在这样席地而坐,吹着夜风,看着星星或居民的灯火。于是弟弟便会指着学堂的方向,远方则传来整点敲击的钟声。
  阿福双手撑在地上,泥土湿润松软。这样的土地何其肥沃,能养出一片一片宽广无垠的罂粟田。
  他曾在长辈的嘴里听过那些加工厂,那些营帐如黑鸦的军帐一般盘踞在城市的边缘外,茂密的丛林中。一个一个帐篷搭起,一个一个锅炉点燃。
  工人赤膊着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忙碌,汗水便随着如和面般的白浆搅成一团。
  他们夜以继日地奋战着,采摘,过滤,蒸馏,提纯,再分拆成不同的小包,整齐划一的砖头或面粉便从流水线上滑下。
  从黑色变成白色,从粗糙低廉变得精致昂贵。
  紧接着便有卡车从森林中出来,仿佛奔跑在丛林里的野兽。
  它们咆哮着从坑坑洼洼的土路绕出,绕上二级路再绕上泊油路,往城市的中心走,或往更远离城市的地方走。
  络绎不绝,一派繁荣。
  百会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它地处五国交界,即便封掉了港口码头,也有无数条路能将宝藏送往世界各地。这些路便是血脉,源源不断地将病毒扩散开来。
  掐住了一条,便走第二条,掐住了两条,便会开辟出第三条,第四条。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道理被百会人运用得淋漓尽致。只要避开政府黑鸦军队看管的道路,那些由金豺把守的关卡自然畅通无阻。
  阿福很好奇,是不是现在于那些关卡出入的也是金豺的警车。一袋一袋精神毒药满满当当地塞在他们的后车厢里,开出去便是播种,开回来便满载着黄金的果实。
  阿福抬头看天空,今夜的天空有一丝暗红的色彩。它藏在云雾之外,仿佛红鹫的脑袋和赤裸的皮肤。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红鹫打人的场面,他们推倒了自己的早餐车,一枪托便将人打得满脸鲜血。黑色的翅膀遮天蔽日,扑闪着毛羽,仿佛一记狭长的闪电。
  阿福静静地坐在边缘,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忽然很想知道敕棍认不认识会场里那几个红鹫的头颅,如果认识,那他真的如毒贩期待的那样怒不可遏,还是如自己见到的那般波澜不惊。


第36章
  骆驼是在两天后被丢在街口的,情况还好,弄掉了两颗牙而已。身上的伤痕少不了,但致命的没有。有人敲了阿福的门,但阿福去开门时人已经走了。他发现了地上的骆驼,扶进来后,骆驼便睡了一天一夜。
  邻里间消息传播得很快,帮派的人来了几回,但骆驼装不清醒,吚吚呜呜说着梦话。
  他们没辙,想给他打一针醒醒脑,又怕打了直接暴毙,还没问清红鹫从他那逃出什么信息,就彻底被封了口。
  于是只能交代阿福——骆驼一醒就让人通知他们。
  阿福应着,但他们不信,又留下两个人看守。
  那俩看守让阿福敢怒不敢言,他们搞得客厅的烟雾比骆驼在的时候还大。
  不得已,阿福只好守在骆驼的房间,把门关死了,又打开窗,尽可能让烟雾小一点。
  骆驼吃不进东西,或者说假装吃不进,阿福试着给他熬了点粥,灌了两口又全吐了出来,吐得脏兮兮的被子湿漉漉,让阿福不知道怎么办好。
  但无论怎样,人还是得照顾的。
  阿福算是把前几天的休息都透支了,彻夜醒着监测骆驼的情况。但快天亮的时候他还是撑不住睡着了,趴在床的边缘,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迷糊间感觉有人在叫他,本以为还是在梦中,手臂却被抓了一下。
  阿福猛然惊醒,骆驼便赶紧捂住他的嘴,指了指门外。
  骆驼果然是装睡,他伸出一只手,朝阿福晃晃,低声道——“给我从厨房拿点,注射器在缸里有。”
  阿福当然知道骆驼要什么,他本能地皱起眉头,骂道——“你他妈还要呢!你不怕一针就完蛋了?”
  阿福有点气愤,声调有点高,骆驼赶紧再次捂住他的嘴。他的额头有细微的汗珠,手也微微颤抖,看得出是瘾犯了,眼球布满血丝。
  “不会死,快去!”骆驼推了一下阿福,催促着。
  阿福还是不愿意,骆驼要真不死当然好,若是身体没扛住完蛋了,那等会外头两个人问起怎么回事,阿福根本没法交代。
  骆驼见着阿福不动,也急了,一下子抓住阿福的胳膊,变了语调——“C你妈的,别他妈以为老子这罪白受的。我他妈在警局里挨打,你他妈是不是给红鹫放了?”
  阿福立马想申辩,岂料骆驼竖起一根手指,警告阿福——“我说过什么你别忘了,我说我要是发现猫腻,当即就毙了你!你乖乖去给我拿,不然我要是自己起来了,出去就和外头两个人老实交代!”
  阿福一把甩开骆驼的手,也忍不住了,“你这逼人鸟回事!你他妈有力气自己出去就自己走、自己拿!爱说什么说什么,我看他们信我还是信你!”
  骆驼还想威胁,但看着阿福已经站起来了,脸上的表情也十足认真,也勉强闭了嘴。
  他心里是有杆秤的,嘴上话说得狠,但归根结底阿福说的才有道理。现在被怀疑的可不是阿福,而是刚刚从警局放出来,还一个字没吐完整的骆驼。
  骆驼服气了,他放软语调,祈求道——“那你给我点面,我提提神总行。帮帮忙,我牙给他们拔了两颗,疼得不行啊!”
  阿福还想再骂两句,但见着骆驼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实在懒得多费口舌,最后还是开了门蹑手蹑脚出去,用派发的小卡片给他从茶几上刮了一些生命活力进来。
  外头两个年轻人鼾声震天,一点也没察觉。
  骆驼也突然来了力气,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
  半分钟后,他又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
  阿福对这样的景象不仅见怪不怪,也已经精疲力竭,现在他连骆驼的脸都不想看到,只希望一个人清静清静。
  但他刚打算起身,骆驼却叫住了他。
  他恢复了原先拉长的声调和怪异的语气,证明他的脑子开始运转了。
  他叫了一声阿福,而后抬起头看着对方。那眼神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还有一种让阿福警惕的东西。
  阿福毫不回避地瞪着他。
  几秒之后,骆驼笑了,这笑容让阿福毛骨悚然,同时让他毛骨悚然的还有骆驼的问话。
  骆驼问——“说吧,你和红秃鹫合作多久了?”
  阿福觉着自己和骆驼的友谊差不多耗尽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彻底决裂。
  


第37章
  既然骆驼愿意说到这话题,阿福也干脆挑明。他一把揪住骆驼的衣领,也不管那领子是不是沾满汗臭和呕出的粥,咬牙切齿地道——“我从来没有和他们合作过,但你现在的态度让我后悔没这么做!”
  说完阿福狠狠地把骆驼摔回床中间,用力地开门再用力地把门关上,力量大得直接吵醒了外面的两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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