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 (七世有幸)

　　闻牧舟那点兴致已经淡了，拍拍她们说：“找不到就算啦，谢谢你们——”尾音戛然而止。
　　他在余光一闪间看见了隐蔽在树荫深处的两道人影。
　　闻牧舟定睛望去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各种念头飞闪而过，抢在两个女生跟着张望之前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们：“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选的景。”
　　——
　　“好啦好啦，你都哭这么久了，累不累？我们坐下来说？”魏晋耐着性子安抚道。
　　“还是你好啊魏晋。”申海带着鼻音说，“你看，现在我们都失恋了，干脆我俩凑合凑合行不行？”
　　“……啊？”
　　“我俩凑合凑合行不行？”申海莫名其妙地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我俩凑合凑合吧。”
　　洛宇手指一颤，电话挂断了。
　　他蓦地一闪身，藏到了一株树干后头，竖起耳朵捕捉那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你别这样想，你只是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回去冷静一下吧……”
　　“我很冷静，我是认真的。你这么好的人，那直男不懂珍惜，自然有人替他珍惜。难道你心里还喜欢那直男？”
　　“难道你心里这么快就放下那教授了？”魏晋反问。
　　片刻的寂静。
　　等不到申海的回答，魏晋只当他被问住了，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没错，我还是没放下，直到现在只要想起他一次，我就像是心上被划了一刀。但是我不能拿你来止痛，这是对你的尊重，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
　　申海微张着嘴，魏晋发出的声响再也传不进他的耳中。他瞪视着前方那道静静立着的背影，像要看穿一个幻觉。
　　“社长？申海？你在听吗？”
　　申海猛然松手放开了魏晋。魏晋终于恢复自由身，皱着眉一抬头，见他脸上居然干干净净毫无泪痕，一下子懵了：“你……你整啥名堂？”
　　申海心里一团乱麻，低低咒骂了一句，就要绕过魏晋向前冲。
　　魏晋伸长胳膊一把扯住他，忍不住心头火起：“站住！你为啥耍我，我怎么得罪你了？”
　　申海无暇理会，甩开魏晋，匆匆一指近旁的一棵大树，撂下一句：“别问我，问他。”便跑得没影了。
　　魏晋呆站了几秒，一头雾水地走近那棵树，忽然发现树后似乎有动静。他心生警觉，加快脚步兜到那棵树后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洛宇。
　　洛宇手里还握着早已断了通话的手机，脸色忽红忽白地盯着他。


第54章
　　“教授。”申海气喘吁吁地跑到闻牧舟跟前。出乎他的意料，闻牧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安静地待在原地，倒像是在等他。
　　“我帮你们望望风。”闻牧舟淡定地看着他，“万一有人像我一样路过这里，我也好帮着引开。”
　　申海万万没想到他给出的是这种反应，满肚子辩白的话语胎死腹中，不仅嘴上被堵住，连心里也堵得慌。
　　偏偏闻牧舟还友善提醒道：“下次还是要小心些，这种事最好关起门来做。”
　　申海张口结舌，最后低下头不吭声。闻牧舟不知他在闹什么情绪，徒然等待了几秒，只得说：“没什么事我就先……”
　　“教授。”申海垂着头声音低弱地说，“我在追求你啊。”
　　闻牧舟愣了愣：“嗯？”
　　“我在追求你啊，你看见我跟别人抱在一起，没有一点意外吗？”申海刚才伪装出来的伤心一点点地落到了实处，“你不想问问我吗？”
　　闻牧舟沉默着。他想告诉申海，年轻人的心血来潮见异思迁，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这一幕可以说早在预期之中；他甚至想劝劝对方不必为此愧疚，跟一个同龄人一起享受恋爱与青春，总比抱着镜花水月的幻想幸福得多。
　　但是他不能真的说出口，因为那样肯定会狠狠伤到这个孩子的心。
　　最终闻牧舟说：“是有点意外。不过，我很为你高兴……”
　　“我不要你为我高兴。”一直对他低眉顺眼的申海突然咬牙道，却舍不得说半句重话，想抱抱他又不敢，绷紧四肢憋得眼眶发红，“你现在不接受没关系，但你不能剥夺我继续追求的权力。”
　　闻牧舟目光有些茫然，叹息道：“申海，迷途知返。”
　　“我不。”申海试探着向他靠近了半步，“如果我非要解释刚才那幕，教授你不会不听吧？”
　　闻牧舟被逗得一乐，径自转身慢慢往回走去，妥协道：“那你解释吧。”
　　“嗳。”申海又笑了，迈开长腿跟上了他。
　　——
　　“你……”洛宇嗫嚅道，“我……”
　　他本想就刚才窥见的场景追问几句，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并无立场询问什么，只能苍白地改口道：“我不是故意看见的。”
　　魏晋自从与他照面就进入了呆滞状态，面上没有表情，思绪却在超速飞转，分析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宇忙不迭地解释道：“有个同学约我过来借她笔记，结果她一直没出现，我为了找她，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一直没出现？”魏晋联想到申海之前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引到这里的举动，顿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而且看这阵势，主谋还不止一个。
　　谁会这么费尽心机为自己的感情问题操心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芝。但是王芝明明已经为这破事跟他闹翻又和好了，没道理无缘无故再作一次死。除非，在彼时与此刻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知情的事？
　　魏晋脑子烧得快要冒烟，按兵不动地收集着更多信息：“那你听见了多少？”
　　洛宇挠挠头：“隔那么远，真没听见几句……”他迎着魏晋怀疑的目光，不自在地补充道，“那个人好像在对你告白？”
　　魏晋顺着不知何方神圣撰写的剧本说：“算是吧。他最近感情受了点挫折，一时冲动。”
　　不对啊，魏晋想。申海明明是反对自己跟直男纠缠的，怎么也会参与进来？
　　洛宇纠结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答应了吗？”
　　魏晋心里顿生疑窦，因为以他对洛宇的了解，对方现在应该对自己的感情生活避之不及、生怕引起什么误会才对。但他还是回答：“没有，我让他冷静一段时间。”
　　“哦。”洛宇神情莫测，更加缓慢地问，“那你……你喜欢他吗？”
　　魏晋目瞪口呆。
　　这八点档电视剧一般的台词是怎么回事！
　　不太对劲啊！早就撇清了关系，难不成还要杀个回马枪？为什么？吃错药了？
　　而且照这么看，背后主谋其实是洛宇？魏晋晃晃头，立即否定了自己。洛宇肠子跟人一般直，哪里下得出这么大一盘棋。但就算他没有参与策划，棋却是为他而下的。有人在把他推向自己，而且目前看来，卓有成效。
　　魏晋一时间心跳加速，如临大敌，绞尽脑汁地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心头一时间喧嚣纷扰，一时间却又空荡荡的，仿佛刚刚拟定的七十二条兵法全数扔进了火里，烧出一股倦怠的灰烟。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却非要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地算计他。
　　魏晋做了个深呼吸，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直说道：“我不喜欢他。”
　　洛宇闻言好像松了口气，然后攥紧拳头，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有些话，我本来没打算今天说，本想再等一段时间……但恐怕来不及了。”
　　他双唇一张正要开口，却被魏晋猛然抢了先：“学长，今天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啊？为什么？”
　　魏晋后退一步，平淡地说：“这是一场戏，演给你看的。”他定了定神，以支撑自己说下去，“我不知道导演是谁，但我知道目的是刺激你。”
　　洛宇的反应如同花了吃奶的劲儿吹起的巨型气球被人一针戳爆。
　　他不傻，被提点一句，脑中回放一遍事件始末，也就明白了过来。
　　魏晋看着他阵脚大乱的模样，心头滋味说不出是欢喜还是伤感——看来洛宇刚才真的是想告白。不管是因何缘由、被谁蛊惑，他竟然真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魏晋一瞬间有种死而无憾的错觉。
　　“学长，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吧？”魏晋笑了笑，“一直没告诉你，我从高中就开始暗恋你啦。”
　　那时暴烈的阳光冲洗着操场，晒得人眼前全是晃动的光斑，像一个梦境。瘦高个儿的少年自梦境中打马而过，落下一道模糊的流影。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魏晋问。
　　洛宇摇摇头。
　　“意味着从我们认识那天起，我每分每秒都在算计着如何掰弯你，让你喜欢上我。很多你以为是自然发生的事，其实都在我计划之中。”魏晋言辞越恳切，越把自己说得心如刀绞，“就像你刚才听见的，惯性使然，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但是，我不想再扰乱你原本的生活了。你不要再被迷惑了，回去……回去做你自己吧。”
　　洛宇愣愣地听着，到头来竟然面色一沉，跟冷静绝不相关的句子冲口而出：“你觉得我傻到连感情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