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赌,你能如何?”李琅玉昂起漂亮的下颌,轻轻松松靠在椅背上,搭起二郎腿,他就不信这群赌徒还能强迫人。
周围爆出哄笑。程翰良也露出好笑的神情。
钱虎阴阴地说:“程中将没告诉你,坐了这把椅子,就不能反悔吗?要么赌下去,要么砍手砍脚,留下`身体一物,这就是坐阵的规矩!”
程翰良确确实实没告诉他。他被坑了。
李琅玉发根作痒,有电流爬过整个脑袋。他瞥了眼身旁悠哉闲哉的始作俑者,那人心安理得地喝茶,反倒是汪富珏,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李琅玉若是输了,他不仅拿不到想要的毛料,还得承包庄家的赔损。
山穷水尽,只能单刀辟出一条路来。
“怎么开始?”
“猜先。”
起初那位站在桌子右侧的老叟让人搬来一副骰子,两个白亮的小立方块躺在瓷碟里,李琅玉随意猜了个小,钱虎一掷,竟是个大,他嘴角扬起,好整以暇看向李琅玉。
失了第一局,轮到他了。
李琅玉拿起骰子,摸上手发现不似想象中光滑,有几面稍显粗糙,边缘起了微小的毛,应该是用过很多次的。钱虎闭上眼睛,冥思一阵,突然睁眼,猜大。
李琅玉将骰子抛在碟里,一个四,一个五。输了先手。
开局不利,这对赌博的人来说是个风向,大部分赌徒很信这个。
老叟敲了一声铜钹,所有人都端着一颗心。
钱虎将枪对准太阳穴,两指搭上枪栓,周围人屏住了呼吸,李琅玉也紧张地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目睹这种杀人游戏。钱虎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有人说他是在向老天借气,运气这种玄学谁也说不准,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过了好长时间,忽然,“咔嚓”一声,清清脆脆猝不及防地从枪管里跳出来,围观者发出惊叫,几个女人吓得捂住了耳朵。
结果是——空弹!
李琅玉倒吸一口凉气。钱虎眉头舒展开来,睁开眼,将枪支滑向对方。
“该你了。”冷酷地像在宣读遗言。
黑色的枪身像条粗壮的□□蛇,李琅玉抓过去后手上仿佛被咬了一般,数不清的湿汗伴着燥热从手心里流出来。他缓缓举到头顶,闭上眼,却迟迟没有开枪。四周的催促声愈来愈大,他心跳得也愈来愈快,大有雨夜山洪爆发之势。千思万绪也在这时冒了出来,二十多年只一瞬,他想起了许多模糊面孔,一个个倒成尸骸,最后是满脸血迹的父亲,在火光里看着他。
喉咙里已成窒息的水潭,李琅玉胸闷得想要作呕,可是如雷的人声在耳边络绎不绝,似乎要将他推向死路。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搭在他的左手背上,也不嫌弃那上面都是汗,似有似无地揉`捏着修长的指骨,很舒服。
李琅玉没有睁眼,他知道那是谁的。所有人都在逼他送死,只有一人为他作了柔情。偏巧这人就是下套的罪魁祸首,也是奇怪。
他突然卸下了所有心防与负担,拉开枪环。
是空弹!
李琅玉如释重负,脸上浮起微红的晕儿,眼睛久未见光,一下子有些晕眩。程翰良仍然握着他的手,李琅玉就这么任由着。
人群里有惊有叹,每年的赌石坐阵总是全场高`潮,要的就是这样的刺激。钱虎接下第三轮,单指扣响枪门,依然有惊无险,还是空的。李琅玉迟疑地开了第四枪,也是空的。就剩下两次机会了,肯定会有一发子弹,不是钱虎就是他。
每个人瞪大铜铃眼,等待着这决定性的一局结果。钱虎面色严肃,五官僵硬,黑黝黝的脸颊此时更加可怖。李琅玉提着一颗心不敢眨眼,仿佛下一秒就可能瞬息万变。
他不喜欢这种生死被攥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现在只能坐观其变。
钱虎忽然睁眼,大喝一声,其声如雷,旁边众人像见到炸弹似的纷纷退开,伴随着女人的尖叫。
他手指向内一扣,拉开了栓。
“咔嚓——”
空的。
是空的……
过了几秒,会场里爆出欢呼声。“钱老板赢了!”“钱老板赢了!”……
李琅玉怔怔地看着那把枪,嘴唇颤了颤,不可置信。汪富珏撑着额头,摇摇头,一片痛苦之色。
钱虎在众人追捧中亮出话来:“小子,你若还想继续下去,便是自寻死路,当然,你也可以认输,只不过,后半生可能就此残废了。”
烟土泡过的嗓子十分难听,还带着嚣张,跟黑驴踢人有得一拼。
“愿赌服输!”人们大声喊道,仿佛要替天行道。=
李琅玉握紧拳头,垂下眼睑,喉结来回滚动,颈窝里盛了半匙湿汗。程兰临走前给他秀了护身香囊,他打趣说丢胳膊断腿,没想到一语成谶。
“唉,算了算了吧,还是个俊模俊样的小伙,真砍手砍腿还不得破相!”有女人半真半假地打着圆场。
“怕破相的话就砍看不见的地方呗!”又是一阵哄笑,说的是哪不言而喻。
李琅玉充耳不闻,眼睛热得发疼,赌场自古以来便是吃人之地,庄家已经抬上刀具,十八般样样齐全,泛着森森寒光。
“别磨蹭了,痛过一时就好了!”
长呼一口气,李琅玉面色冷淡,选了把刀,高高抬起,突然落下。
就在这兔起鹘落之际,程翰良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将将十公分的距离。李琅玉抬起眼眸,异常冷静地对他说:“四爷,你错信了。”
程翰良不言,转身面向众人说:“人是我带来的,我得负责。这个赌债我替他还。”
钱虎冷哼一声,“程中将,自古以来愿赌服输,我们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坏了这里的规矩。”
“我没说要坏规矩。”程翰良拿起那把枪,将他交到李琅玉手里,枪头却是对准自己的胸口,“要么继续下去,要么认输,我的人怎么能随便认输。”
坚定的语气让李琅玉为之一震,钱虎抢道:“这不符规矩!”
“如何不符?”程翰良反问道。
哑口无言。
“来,开枪吧。”
“里面有子弹。”李琅玉复杂地看着他,对方的面孔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他从未如此清晰地去观察过程翰良,饶是这种时候依然能保持八风不动,这个男人当得起他的威名。
“我知道。”程翰良笑笑,一手抚上他的后脑,将他拉近,额头对额头,“开吧。”
见李琅玉没有动作,他又温言道:“下不了决心的话,就把我当做你的仇人,只要砰的一声,一切就能结束。”
他当然是他的仇人!李琅玉睁大漆黑的瞳孔,内里浮沉涌动。
只要一枪,就能结束他这十年的煎熬。只要一枪,黄泉之下所有亲人得以安息。他想到这里,一种迫切的渴望从手指尖上传出。
“琅玉,开枪。”
“开!”
李琅玉深吸一口气,乌黑发亮的双目与他对视,像冰一样冷冽。
“这世界上有绝境吗?”他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程翰良眸光一闪,认真答道:“没有,只要敢走下去,就不是绝境。”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李琅玉眼梢上挑,露出好看的笑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话毕,他收回枪,对着自己脑门,开了下去。
第17章 十年无梦到长安 7
意料之中的枪声并未响起,仍然是空的一发。
李琅玉喘着短促的气息,眼眸清亮,程翰良轻轻环住他的后背,笑问:“吓着了?”
“我赢了。”答非所问,却是真心。
四周的看客们瞠目结舌,诧异不止,钱虎脸色更是好不到哪去,惨辣辣的一滩粪青色。
“钱老板,给个交待吧。”程翰良拆开枪膛,朝桌上一扔,让所有人瞧个清楚,里面压根没有子弹。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局势逆转,还是先前的那拨,现在异口同声地指责钱虎,赌场不是没有作弊,但若是被当场抓包,那后果是极其严重。
钱虎阴沉着脸,怒地站起身,一把踢掉椅子,他瞪着眼巡视了在场一圈,然后抓过一柄尖刀,立于手腕处,眉头骤锁,张着血红大嘴,不知是杀人还是杀己。
挣扎良久,钱虎闭上眼,五官狰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面。他发出骇人的吼声,作势要砍。
“等等!”李琅玉忽地出声阻止。
钱虎淌着满脸的冷汗,目光森森看向他。
李琅玉走到他面前,凝视片刻后,道:“钱老板,我给你一个机会。”他拿起那柄枪,要了一颗子弹,和钱虎先前一样,装了进去。李琅玉举着枪,对准钱虎仅剩的那只右眼,“是生是死,让它来做决定。”
“你!”钱虎咬牙切齿,手上握紧拳头,李琅玉直接将枪眼堵了上去,冷声道:“坐阵不论身份,你说的。还有一句,我且告你——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即开枪,钱老板,你准备好了吗?”明明是威胁性十足的话语,却被他融在温润的笑意里。
钱虎默不作声,似乎已经放弃求生,他目光涣散,身子颤颤悠悠,整个人虚脱得只剩一张皮。
相似小说推荐
-
亏本买卖之旧案 (一步风晴) 晋江2018.07.14完结亏本买卖的第二部,解密金万两的身世以及同沈家的渊源。生子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
蒸蒸日上 (瞳秋) CP2018.07.11完结包子铺小老板x建筑专业大学生明骚痞子攻x耿直学霸受-“你追我干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