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木和李杰瑞 (打哩)

　　两条船上不少人呐，两边的吊锁、网钩，因为剧烈相撞和天气的原因，紧紧缠绞一处，难解难分。两艘船只，如同携手共舞，在汹涌动荡的波涛中，不停打转。
　　海警的巡逻船不敢轻易接近，尝试了几回，才拉住渔船上抛下的缆梯。
　　张汤木收紧雨衣，对李杰瑞道：“你别上去！”
　　李杰瑞：“我不！……呕！——”
　　海警拍拍他：“等在下面。这是命令。”
　　张汤木踩上油腻腻的甲板，感觉天地都旋转起来。
　　巨大的钢铁吊臂脱臼一般，在船上疯狂地甩动。
　　渔民们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死命拖住缆绳。
　　海警一拥而上，捉住绳头，同巨人的铁臂拔河。
　　“怎么回事？！”海警大声问。
　　“是他们撞过来的！”渔民扯着嗓子回答。
　　吊臂微微控制住一些，张汤木背着急救箱，一溜身钻到吊柱底下。那里，一名二十多岁的水手，肩膀被基座迸出的铁钎刺穿，奄奄一息。
　　“快！找绳子先把人绑牢！”张汤木用身体抵住伤者。
　　船体剧烈摇摆，惯性像无形的手，撕扯洞穿的伤口……
　　狂风大浪，李杰瑞晕船，晕得寻死觅活。
　　巡逻船上只留下他和掌舵的。他抱紧船柱，歇了口气，准备爬上渔船。
　　抬眼一望，两艘船搅在一起，上颠下摇，真像要倾覆了！
　　张汤木！……
　　李杰瑞一咬牙，爬上摇摇欲坠的绳梯。而对面船上，隐约探出一个黑影，向海中飞快扔掷什么东西，一捆一捆的。
　　李杰瑞在底下看得清楚，抵住风浪，艰难拉过飘荡零落的缆绳，一吸身，悄悄攀去对方的船——那艘出海的船。
　　这艘船上，也是一片凌乱狼藉。
　　扔东西的男人，显然知道海警还没有过来，站在船尾的阴影中，加速处理抛货。
　　甲板湿滑，李杰瑞一走，一个跟头。
　　“吊臂解开没有？！”男人浑身浇透，喊道，“过来帮忙！！”
　　李杰瑞被发现了，他急忙沉哼一声，粗着嗓子说：“好。”
　　正寻找退路，那男人用力往空中一甩，这次包装袋散落开来，纯白色的粉末，逆风倒灌，吹了李杰瑞一头一脸。
　　“妈的！”男人骂道。
　　风雨很快冲刷了痕迹，李杰瑞却骇得血液都凝固，转身便跑！
　　——天啊，这难道是面粉不成！警察叔叔！救命啊！！——
　　“抓住他！他不是我们的人！！——”
　　李杰瑞逃到甲板中央，一个个黑影聚拢过来。
　　闪电咔嚓一声！——
　　李杰瑞看清了他们的脸。
　　“小李医生，你好哇……”
　　这些海洋生物学家们，咧起嘴角，沉沉笑道。
　　李杰瑞脱下雨衣，卷紧，护在胸前，保留所剩无几的证据：“……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抓住他，扔到海里。”一个低厉的声音。
　　几条黑影倏然扑来，李杰瑞奋力将沾满白.粉的证据投向对面的渔船，然后大喊：“——妈勒个鸡！老子和你们拼了！！——”
　　明晃晃的割肉刀，一把，一把，亮了出来。
　　李杰瑞喉中咕咚一声，顿下脚步。
　　——老子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杰瑞！跳过来！！——”
　　吊锁、钩网这时全副解开，两艘船瞬间飘离。
　　张汤木拼命挥手：“李杰瑞！快跳过来！！——”
　　李杰瑞虚晃一下，抽身向左侧船舷跑去，身体撞在船橼边，停住了。
　　“李杰瑞！快跳！！——”
　　李杰瑞望着巨大的鸿沟，底下一片黑浑，深不见底的漩涡，翻腾起海潮，如野兽哀鸣。
　　“宝贝！！快跳啊！！你行的！！——”张汤木嘶吼。他救出了肩胛洞穿的水手，待发现时，却已无法及时赶到李杰瑞的身边。
　　李杰瑞听见耳后的疾风，是刀刃划过空气的冰凉。
　　他踩上船舷，想留给他最后一句话。
　　眼眶一热，却只喊出一声：“——张汤木！！”
　　张汤木的白衬衫，染满鲜血，像平时一样，他温柔地点点头，令人产生风雨都停止了的错觉。
　　李杰瑞奋力跳出，接着，坠落，坠落，并未到达生命的另一边，并未拉住张汤木的手。
　　入水的那一刻，李杰瑞望见了张汤木。
　　那个长发的男人，跨出甲板，纵身一跃，追着他，就这么跳了下来。
　　在眼泪划落之前，海兽咆哮，刺骨的浪涛，将李杰瑞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张汤木（摆出优美的姿势）：宝贝儿我来救你啦啦啦啦！
　　李杰瑞（望天）：注意点！跳下来不要砸到我！
　　张汤木爬回甲板：你这个没良心的。


第34章 模拟
　　天空渐渐放晴，广阔的海面，李杰瑞飘飘浮浮，周身一阵冰冷，“嗬”的一声，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唯一的一点温暖，来自身后。
　　张汤木从后面抱住他，下颌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安静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再没有另一个人、另一件事物，大海空寂，镜子一般，只倒影出他们两人。
　　“张汤木？张汤木？……”李杰瑞动动肩膀，发现不知何时，张汤木用粗残的缆绳，将二人绑在一处，即使失去了意识，也不会漂散，分离。
　　李杰瑞吐出咸涩的海水，又唤：“张汤木……”
　　张汤木微微睁开眼睛，轻咳两声，再次闭目，脸颊虚弱地靠在李杰瑞耳侧，“嗯……”
　　李杰瑞急问：“你怎么了？”
　　张汤木缓了缓，道：“你没事吧……咳咳……”
　　李杰瑞松开缆绳，转过身，又将两人绑在一处，说：“老子天下第一，怎么会有事，你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张汤木轻笑一下，脑袋无力地贴在李杰瑞脸上。
　　李杰瑞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小声问：“你不舒服，是不是？告诉我。”
　　张汤木蚊呐道：“没事，胸口有点痛，大概是上浮的时候，速度太快了……”
　　李杰瑞赶紧抱住他：“……你别睡着，你别睡着！”
　　张汤木：“我困了，你要坚持下去，会有人来找我们的……一定会……找到你的……”
　　“张汤木！张汤木！……”李杰瑞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
　　张汤木努力蹭了蹭李杰瑞的鬓角，喃喃：“最喜欢你了……再让我抱一会儿……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汤木！！”李杰瑞摇他，带着哭腔喊他，只有大海听见他的声音。
　　李杰瑞让张汤木倚在身上，试图搞清两人的位置。海面茫茫，除了水，就是云，只有初升的太阳，稍稍跃出一点亮光。
　　两船相撞的事发地，在南嘉岛的东方外海，他们漂泊一天一夜，远离大陆，那么现在向西游动，总能去到什么干实的土地。
　　李杰瑞又冷又饿，浑身疼痛，只能抱着简陋的估想，牵着张汤木，一点一点，向西面漂游。
　　“张汤木，你不能有事，不然老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李杰瑞感到张汤木的情况很不好了，眼前模糊成一片，一边流眼泪，一边向前划。
　　“我们去哪儿……”张汤木有时清醒一点，问他。
　　“我们回家。”李杰瑞强忍心中的难过和焦急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出现星星点点的船影。
　　李杰瑞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远方船上忽然“砰”的一响，对天发射出一枚火红色的信号弹。
　　原来不是幻觉……
　　搜救船只见到信号，纷纷聚集而来，李杰瑞一下警醒，托着张汤木的身子，拼命向他们游去。
　　“呕！——”李杰瑞被拖上甲板，吐出不晓得多少水。
　　“张汤木！”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扑向昏迷不醒的他。
　　有渔民道：“是潜水气胸，你知道吗？潜水的时候，上升过快，造成……”
　　“造成肺部气体栓塞！……”李杰瑞眼眶一红，“他需要高压氧舱治疗！”
　　渔民抓抓耳朵，“什么？”
　　李杰瑞：“高压氧舱！岛上是不是没有？”
　　船长向海警通报了寻人结果，转头，道：“小李，我们岛上怎么会有高压氧舱。先返航，我已经告诉警察张医生的情况，会调派直升机，把他送往医院。事不宜迟，赶紧开船！”
　　没来的及感受搜救成功的喜悦，张汤木的病情急剧恶化，胸中的巨痛使他几次从昏迷中醒来。
　　李杰瑞紧紧握着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
　　张汤木：“……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杰瑞：“你不会死的，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张汤木：“……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漂亮的面孔，苍白湿冷，巨大的痛楚中，却仍带着浅浅的笑意。
　　李杰瑞呜咽着安慰道：“忍一忍，疼就掐掐我的手……”
　　张汤木将脸埋入李杰瑞的颈弯：“不疼……”
　　靠近主岛后，天又坏了起来，不如说，风雨自昨夜一直未停。李杰瑞果然被大浪卷去遥远的外海，如果没有张汤木，基本无法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