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月奈我何 (心知杜明)

　　梁明月笑笑，埋头继续吃，喝完汤后将空碗展示给游星河看：“吃完了！”
　　“你这猪一样的食量啊，怎么就吃不胖呢？”游星河不禁感叹。
　　梁明月笑而不语，起身揉他头发。他的手大，刚好盖住他整个头。他的手指按到额头上，下压的力度不大，却让人心悸。游星河发现只要在意这些细节，就会心脏乱跳，感觉微妙，他偏头想要避开他。
　　梁明月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收回手喊他：“我们回去吧！”
　　回家没有行李负累，两人都轻快了很多。一开始，游星河还唱唱跳跳，有精力闹腾。走了一半之后，他没劲儿，蔫头耷脑的，难得安静下来。可是不闹了，脑中奇奇怪怪的思绪又冒了出来，缠得他透不过气，他只能气鼓鼓地瞪梁明月。
　　梁明月问他怎么了，他又说没什么。
　　快到村口了，被理不清的思绪烦扰到快要发疯的游星河才终于有了勇气叫停梁明月。
　　梁明月回头看他，“怎么了？”
　　轻飘飘的问话瞬间击散了游星河那不多的勇气。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他眼珠一转，没话找话：“你真八九岁就能说英语吗？”
　　梁明月的眼神暗下去。
　　游星河以为他是不喜欢被问过去的事情，马上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他原本想问的就不是这个。
　　梁明月说：“是，我很小就会了。”


第21章
　　如果没有遇到梁明月，游星河大概还觉得自己挺惨的，不靠谱的亲妈杀了人，扑克脸的大哥总想安排他的人生，不常见的爸爸一出现就是各种看他不惯，学校的同学都想巴结他……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其实爬满了虱子。
　　梁明月说：“其实，我原本的家庭条件很好。”他说了一个城市名，他的亲生父母就在那里，母亲是大学英语老师，他还在娘胎里时，就已经听完了一百多卷的英语磁带。他的父亲是外企高管，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还出过国，参加全是外国小孩的夏令营。九岁的小孩，什么都记得。
　　游星河小时候跟着袁翠翠去过那个城市很多次，那个城市有着全国最好的电视台，袁翠翠还差点把他送到那个电视台录那节目。
　　“你是自己跑出来的，还是被他们赶出来的？”游星河斟酌了很久，才问。
　　“一半一半。”梁明月笑着说。
　　游星河觉得他的笑很刺眼。梁明月说他七岁时，父母离婚了，父亲在外边有了小三。
　　“小三是个男人。”
　　梁明月看着游星河震惊的表情再次笑了，游星河闷闷地说他：“不要笑，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完了又补充说：“其实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但是搞小三就不对了。”
　　梁明月趁机问他：“你能接受男人喜欢男人？”
　　游星河粗神经的点头：“只要相爱就行啊。”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脑中咯噔一下，他看梁明月，梁明月也在看他。两人四目交接，游星河被梁明月的眼神看得脸发热，好不容易压下去地思绪又开始脑中东一下西一下的乱蹿，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他不得不低头，踢路上的石头来掩饰自己。
　　“你爸对你好吗？”他把话题岔开。
　　“其实我爸对我很好，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梁明月也低头，踢路上的石头。
　　“那他现在在哪里？”
　　“美国？澳大利亚？我不知道，离婚后他和那个人出国了。”
　　“怎么不带你一起走？”
　　“她不让。”梁明月始终用“她”代称他的妈妈。
　　游星河皱眉。
　　“她想让他痛苦一辈子，留着他的儿子，折磨他。”女人的报复心很可怕。梁明月光是回想，都忍不住心脏发抖。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经刻在他的骨头里，这辈子都别想甩掉。
　　“她打你？”游星河光听就很愤怒了，袁翠翠虽然不靠谱，但从没打过他。游世昌虽然总看他不爽，但也从未动手过。唯一揍过他的只有游日海，但也是因为他犯错了，气急了才动手的。
　　梁明月点头，又摇头。打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心理上虐待与折磨。这些他都不敢告诉游星河。
　　就算他不说，游星河也能猜到，肯定还有比打更过分的事情，不然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想逃跑。他紧紧握住梁明月的手：“那样的女人，算什么妈，不要也罢。”
　　“嗯，是，所以我跑出来了。”梁明月又笑了，咧着一口白牙。
　　那笑容太晃眼了，游星河一眨眼，差点挤出泪来，他赶紧半仰着头指着村后的大山问：“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云盘山，你上次问过我。”
　　“哦，忘了，你知道我是金鱼脑袋的，记忆只有七秒！”游星河故作轻松，理直气壮。
　　梁明月握紧他，游星河紧紧靠着他，两人肩膀挨肩膀的往前走。走了一段，游星河突然冒出一句：“不好的事情，我都只记七秒。”
　　“嗯。”梁明月应着。
　　游星河跳到他面前，做个一套跳大神的动作，双手在他面前摆个不停：“你脑袋比我好，需要作点法！”
　　他从路边折了一根树枝，像美少女战士一般，指着梁明月喊：“七秒消除！”好像怕不够，又多喊了几遍，喊完了问梁明月：“是不是都没了？”
　　梁明月笑着点头：“都没了。”
　　“太好了！”游星河蹦到他身边，重新牵起他的手，开始唱大张伟的《倍儿爽》。
　　“天是那么豁亮，地是那么广。情是那么荡漾，心是那么浪。歌是那么悠扬，曲儿是那么狂。看什么都痛快，今儿我就是爽——”
　　梁明月看着一边唱一边对他挤眉弄眼想要逗他开心的游星河，几乎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抑制住马上抱住他的冲动。他说要他跟他一起走，他很心动，因为梁家和确实需要更好的治疗和照顾。可是，他没法答应他。游星河要的一辈子和他要的一辈子，根本就不同。
　　游星河唱着唱着发现梁明月的眼神越来越悲伤，看得他难过。他停下来问他：“你不喜欢这首歌吗？”
　　梁明月扭头看路边：“喜欢，很喜欢。”
　　“骗人。”
　　“真的很喜欢！”梁明月再转过头，眼底的悲伤都已不见。
　　“你就是在骗人！”游星河晃他的手。
　　“没骗你，我只是——”梁明月停顿了下，犹豫道：“我只是想起了明玉。”
　　梁明珠走前告诉他，她前阵子去市里是去找明玉的，因为有人告诉她，看见明玉在街上讨钱。她找了几天，没有找到。报警警察又不管。她害怕明玉被坏人控制了，本来想亲自求游星河帮忙找一下，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让他拜托游星河。她说他提的话，星河一定愿意帮忙。
　　他也知道，游星河肯定不会拒绝他，有游家帮忙，找到梁明玉容易多了。但是，他不想那样做。游星河曾经说过，他的同学们对他很好，因为他们的家长有求于游日海。他不想游星河误会他对他的好，也是有目的的。
　　“明玉？怎么会想到他！”游星河对他这个弟弟印象很差。
　　“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他，大概他跟曾经的我一样吧！”梁明月最终还是没法开门见山的说。
　　“他和你怎么会一样？梁伯伯人那么好，他又不打他！”根据三爷爷的描述，游星河已经断定梁明玉是个嫌贫爱富、无法吃苦、抛家弃父的白眼狼。
　　梁明月摇头：“他打他！”
　　游星河不敢相信，在他眼里，梁家和和善的像个菩萨。
　　“他也打过我。”梁明月又说。
　　“啊？！”游星河震惊到说不出话。
　　“他想赶我们走，他想寻死，不想拖累我们。”梁明月苦笑，梁明玉被打走了，他没有。
　　游星河已经见过很多次梁家和要寻死的场面，每一次都会吓到他。正因为如此，梁明月都不爱带他去他家。
　　“明玉走后，有给家里打过钱。”梁明月又说：“他比你小一岁。”
　　游星河心塞极了，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命苦。跟他们比起来，他的那些惨不足为道。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没找过他吗？”
　　梁明月看着游星河欲言又止，又露出那副为难模样。游星河记起，在梁明珠脸上看过类似神情，脑中灵光闪过，“你们是不是找不到？”
　　梁明月点头。
　　“我可以帮忙的啊！”游星河故意说得很轻巧：“也不是我帮忙啦，我本事没那么大。跟我哥说一声就好，他那个人挺爱管闲事的，找个把人对他来说很容易啦！”
　　梁明月羞愧地低头，最终还是迂回地求了游星河，这比直接开口更让他难过，他觉得自己很卑鄙。
　　“这很麻烦吧？”他说得很轻。
　　游星河嗤鼻，拉着他往前走：“麻烦个鬼！我哥可爱干这种‘寻物启事’了，曾经帮他那个破助理找狗找猫，不亦乐乎。找人可比找猫找狗容易多了！”
　　游星河又说了一堆游日海多管闲事的事，为了向梁明月证明，帮忙找梁明玉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麻烦，说完了才发现都是关于他那个本事不大麻烦却多的破助理的，那些事都是游日海用一种类似抱怨的语气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