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低了低头,一侧眸望向花满楼,只淡淡道:“可是这世上很多人之所以能成功,都是因为把一件事做到了极端。”
西门吹雪能够成为一代剑神,是将练剑这件看似简单而又不简单的事做到了极致。
陆小凤能够在江湖上披荆斩棘冲破险阻,是将自己的侦探脑补特长发挥到了极致。
司空摘星能够成为偷王之王,是将偷窃这类不入流的事练到了极致。
无论是什么人,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也足以名垂千史。
所以做人极端一点可以是坏事,也可以是好事。
而对林渊来说,这什么都不是,只是习惯而已。
花满楼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一天,你可能会后悔。”
林渊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等到将来再后悔好了。”
花满楼无奈道:“这就是你心中最明智的解决方法?”
“否则你觉得呢?”林渊眸光一凛道,“未来之事诡谲莫测,我只能给自己定一个近期的目标然后用尽全力去完成。其它不值得去费心的事,又何必去花时间思考?”
“林渊。”
花满楼轻轻地叫出了这个名字,随即便温颜一笑,然而那笑容中却隐隐有几分执着之意。
“只要是与你自身有关的事,就绝不是什么不值得去费心的事。”
林渊面上波澜不起,袖袍之间的手却微微握紧,眼底一丝微光决绝而过,如风似尘般一点痕迹也不肯留下。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你是以花家七童的身份和我说,还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我说?”
花满楼侧了侧头,坦荡一笑道:“这又有什么区别?”
林渊扬了扬头,叹道:“自然是有的。”
——其实没什么区别,我只是在试着帅气地说些有的没的废话。
花满楼笑道:“你若当花满楼是朋友,我自然以朋友的身份对你说话。”
林渊淡淡道:“你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
——好到我都快把持不住自己,把肚子里的存货和心理话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花满楼微微低头,面上的笑容温柔,却又含着罕见的坚定。
“只是你想让我忘记,我却不想忘记。”
——有些事,又岂是说忘便能忘的?
林渊深深凝眸看了他一眼,终于在最后一刻打开心房,带上一缕如晨光般温煦宁淡的微笑。
“如果真的忘不掉,那就试着好好记住我吧。”
——总有一天你会淡忘我这样一个交际白痴的存在,但是你一定会记得我给你留下了什么。
在心中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忽然伸出手,用有些僵硬的动作抚摸上了花满楼的脸。
花满楼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所以他在察觉到对方动作中的犹豫之时,非常慷慨地停下来,任他抚摸。
林渊的手停在了那双无神的眼睛旁边,唇边带了一缕极浅极淡的笑意,道:“在离开你的身体之前,我曾经喝过一些东西。”
花满楼回以微笑,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道:“我记得,喝完之后我觉得身体舒畅了不少。”
林渊收回了那抹笑意,淡淡道:“其实它还有一个作用。”
花满楼疑惑地笑了笑道:“什么作用?”
林渊若无其事地挣脱了他的手,然后继续淡漠道:“它对你的眼睛复明有促进作用。”
话音一落,花满楼手指一颤,面上似乎已经麻木,连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了。
林渊偷眼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面无表情地躲过那骇然的注视,回想了一下刚才摸到的眼骨和眼球旁边皮肤的硬度,稍稍推测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按照我所观察到的情况,虽然它起效极慢,而且还不能让你在短期内完全复明,但是能看见一点东西,也比完全看不见要好。”
花满楼叹了一声,似是感慨又似是惊喜,道:“林渊,其实你不必如此。”
“把一件事做到极致也算是种乐趣。”林渊缓缓道,“要么不做,要么就尽力做到最好,不是吗?”
花满楼无奈浅笑道:“的确是这样。”
林渊随即淡淡道:“那么我该走了。”
花满楼道:“走?”
“是。”林渊以眼中一脉灵光看向他,面色诚挚道,“无论你今后听到什么样的消息,我希望你都明白我只是走了。”
花满楼若有所思地侧了侧头,却仍是说道:“我明白。”
然后,那便成了他最后一次看到林渊。
几天之后,陆小凤忽然来访,告诉了花满楼关于霍休才是金鹏王朝一案的幕后真凶。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他还顺带提了一句。
“今天有人在树林间发现了那个人的尸体。”陆小凤敛眉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和西门吹雪的决斗就自杀了。”
花满楼身子一震,面色笑容也不由得一僵。
然而下一刻,他却收敛了那股惊骇之意,只是在脑中回想起了那句林渊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面上,花满楼却仍据理推测道:“他那样高傲冷漠的人,也会因为惧战而自杀?”
“我开始觉得我之前对他的想法似乎有些错了。”陆小凤看着他的反应,忽然道,“也许他杀人不是因为复仇或是贪图金鹏王朝的财宝,而是有别的苦衷。”
花满楼淡淡道:“不管是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
他抬起头,视线面前看得出些许微白,虽是渺茫夜空中一两点微不足道的星光,却也足够对未来产生更多期盼。
重要的是,他一定还活在某个角落,或许有一天,会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微笑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序章
武侠分区的公共办公区总是不缺热闹。
可惜那实在不是什么理想的办公场所,至少对喜欢独处的林渊来说是这样。
所以拥有一个私人的小办公室对他来说算是极为幸运的事。
当然,如果这个房间不是个走进走出都有些困难的狭窄空间,那么一切堪称完美。
而孙青鱼来找林渊的时候,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友善。
不过这种表情恰恰是林渊喜欢看到的,因为当他看似友善地笑看着你的时候,那通常都不会代表着什么好事。
“你跟药品监管处的人说了什么?”孙青鱼眉眼一挑,幽深的眼底便划过几分决绝无比的赫然冷光,如刀锋剑尖般四处翻飞,所过之处腥风血雨无数,皆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林渊如往常一般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喝了口咖啡,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出发去陆小凤世界之前为了取得一些对花满楼身体有益的疗养药剂而去了药品监管处,而由于钱包内存物有限的问题,林渊只好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声是替孙青鱼拿的药。而由于药品监管处无比迟钝的效率,账单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被传到孙青鱼的手里。
孙青鱼冷笑一声,直接坐在了林渊桌上的文件上,用压迫性的目光看向林渊,道:“你用的不是自己的钱的时候,好像总是格外爽快。”
林渊用着无比纯良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说出了与这表情一点也不相符的十分欠揍的话。
“因为最后哭泣的一定不是我的钱包。”
孙青鱼淡淡道:“可是你迟早是要还这笔账的。”
林渊眉眼一挑,声音清越道:“换区长之后,我就找个机会还你。”
“你倒是爽快。”孙青鱼眸光冷然道,“但是为什么说了我的名字?”
林渊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凝眸看着他,似是感慨万千道:“因为我想来想去,好像只能找到一个能够借我这么多钱的朋友了。”
他知道孙青鱼是喜欢听这种话,虽然他自己不喜欢依赖朋友,但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能够依赖自己,他总会有种异常的满足感。简单来说,这就是控制欲。
孙青鱼看着他,轻笑了一声,眉眼间的冷肃似乎是退下去了几分,但是却仍是不依不饶地说道:“说起来,我倒是想看看你和一代名剑打上一场,结果你居然逃得这么干脆。难道你对此一点也不害臊?”
林渊有些无语地看向他,说道:“如果我觉得那有必要去做,自然会拼尽全力去做。可是你觉得跟他打上一场对我的任务能有任何帮助?”
孙青鱼想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判断道:“没有。”
“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林渊轻笑道,无比自然地说道,“这种时候撤离自然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不但果断地做了决定,而且还基本没有留下漏洞。”
他顿了顿,毫不示弱地迎上孙青鱼质疑的目光,声音忽然苍冷下来,一派肃然道:“可是你非但没有表现出与高度赞同,还从如此肤浅的角度来判断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实在是令人失望至极。”
“你的决定实在是理智果断到了令人不得不吐槽的程度。”孙青鱼唇角一扬,勾起一丝曼然笑意,道:“不过我觉得这个可以充作教育新手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