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只因为,花满楼趁着陆小凤那一时失神之际,迅疾无比地点了他的穴道。
他用着无神的眸子看着自己一脸惊异的好友,面上的一层淡淡的忧色若隐若现。
花满楼轻轻将旁边的陆小凤推倒在地,接着便施施然地起了身,抬头面向一旁卓然长立的西门吹雪。
倒在地上的陆小凤面色凝重地看向他,眼中一丝骇然如冷剑般迅疾飞过,心中却宛如排山倒海一般翻涌不息,似是永无停歇之日。
那个怒杀司马逍遥的人,那个冷眼看西门吹雪的人,那个快刀破苍穹的人,真的是你吗?
看到陆小凤倒地,西门吹雪只是微微一挑眼,似乎并没有多少担忧之意。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人对陆小凤并无恶心。
身为绝代剑客,感知对手的杀意是基本的能力。
而他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意。
相反,那种最初见到花满楼的感觉又一次如潮似浪般涌上心头。
只是对方唇边那股温暖恬淡的笑容之中,好似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忧悒。
看向那无神眼眸中纯粹到了极致的黑暗,西门吹雪眉眼间的凛然剑意却似是一点一滴淡了下去。他一抬眸,声音苍冷而有力地将陆小凤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是花满楼?”
花满楼面色一沉,但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地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陆小凤那惊骇到不可置信的神情。
西门吹雪冷冷道:“也是刚才那个使刀的人?”
花满楼温润一笑,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我不是。”
西门吹雪眉间沉凝了几分宁淡之意,口中道:“我想信你。”
花满楼微带疑惑道:“可你却还是不信?”
西门吹雪眸光半敛道:“我信现在的你不是刚才那个人,但不信你还是从前的花满楼。”
花满楼唇边蔓上一丝温纯笑意,却似是隐隐含有几分无奈。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不知该不该高兴。”
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未改变,但今时往日已然不同,现在的他身体里面毕竟还住着另一个人。
而经历了这许多诡谲莫测之事,心虽始终如明镜般澄澈,却似乎比以往映照出了更多的东西。
所以西门吹雪说的这句话,其实既是错的,也可以说是对的。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只觉得奇怪。”
花满楼微笑道:“你在奇怪什么?”
“奇怪你为何点他的穴。”西门吹雪那如寒星深渊般的双目中似是凝了一丝冷意。
他点了陆小凤的穴道,但又不做别的事情,只是把他晾在一边不管不顾。
若非另有隐情,就是有违常理。
花满楼忽然眉眼一沉,面上的微笑隐隐有几分清愁。
“那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他想要问我什么。”
西门吹雪面上一派冷肃道:“因为你不想答。”
花满楼忽然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答。”
西门吹雪眸光冷冽道:“不知道?”
花满楼点了点头,回想了一番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种种,唇边已有一丝笑意悄然蔓上。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醒来。”
西门吹雪忽然眸光一沉,剑锋忽的一挑,便将地上一枚碎石稳稳地击到了陆小凤的穴位上。
陆小凤却懒懒地从地上起来,还伸了个懒腰,好似刚刚才睡了一觉。
他再看向花满楼的时候,方才眼底的那些暗霾纠缠却已经消失殆尽,而那些惊疑骇然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被秋风吹落的落叶一般。
然后陆小凤悠悠一笑,道:“本来我还有些奇怪,可现在听你一说,却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一件事。”
花满楼转过身去,看向他,面上却含了一丝淡泊微笑,道:“什么事?”
陆小凤缓缓道:“这世上有种人得了很奇怪的病。因为他有的时候会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做一些完全不符自己性格的事。可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又会恢复,然后把自己做过的怪事通通忘光。”
——这是多重人格障碍的古代版本?
躲在壳子里的林渊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陆小凤锲而不舍的脑补精神。不过,那多半也有因为对方是花满楼的关系。但如果对方是别人,他的脑补方向恐怕就是多年刑侦剧的套路而不是心理剧的梗了。
他虽然想掌控身体,不至于让花满楼处于如此被动的状态,但却被花满楼一句心语毫无余地地拒绝了。
看来他仍是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有些话,从一开始就该说的。
花满楼疑惑地看了看他,似是苦笑道:“我从未听过这些。”
“那也没什么。”陆小凤微笑着抱胸在前,淡淡道,“我之前跟来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有件事很古怪。”
花满楼却是含了一丝了然的微笑:“你发现了?”
陆小凤淡淡道:“招式和杀意可以隐藏,可是脚步却不该不一样。”
花满楼淡然一笑,道:“你发现我的脚步有什么不同?”
陆小凤又抬手摸了摸胡子,眉间一动,道:“你拿刀之前,和拿刀之后的脚步是完全不同的。”
花满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还有呢?”
陆小凤深深地长叹一声,又含了一丝苦涩笑意,道:“而我为了闻你身上的味道,故意靠近你,结果却发现,你身上的味道还是花满楼的。”
其实这一点,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
——花满楼知道你的味道不奇怪,可你怎么知道花满楼的味道?
林渊默然无语地看了看陆小凤那副无奈中透着股小得意的模样,忽然很想现在夺取花满楼的身体控制权,出其不意地上前给他一记林氏飞踢。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花满楼,却怀疑我犯了你所说的病?”
陆小凤面上一派了然于胸的样子,道:“你从那一天在洗澡时晕倒的时候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
林渊大概可以猜到陆小凤说的是司马逍遥试验附身的那一段故事。
他并不像是个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脾性的人,如果他偶尔控制了花满楼的身体,给身边的下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再有一星半点传到陆小凤的耳朵里,让对方开始有了疑虑也未尝不可知。
花满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原来准备好的说辞,似乎根本没有陆小凤这套完备周全。
怪病之谈再离奇古怪,也比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要可信得多。
有些实话,世人最不看好的往往就是那些实话。
所以他这个时候只能含上一丝微带无奈的苦笑。
但除了苦笑,他总还有别的事要做。
花满楼眸中沉淀了几许暗沉的光,朝陆小凤温颜道:“无论你想的是什么,我只希望你知道一点。”
陆小凤疑惑道:“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花满楼沉声道:“与霍天青决斗的时候,绝不要为我的事分心。”
陆小凤眸光一沉,神情复杂道:“我不会。”
花满楼淡笑道:“你也不要乱想,因为等你决斗归来,我便会想办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陆小凤疑惑道:“满意的答复?”
花满楼淡淡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但过段时间就可以了。”
陆小凤微微一叹,然后便和一直漠然不语的西门吹雪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于林间。
世事多变宛如人心变迁,但不管结果如何,他却始终相信花满楼还会是当年那个温润含笑,云淡风轻的少年公子。
【你不该直接面对他们。】林渊在心底深处道,【我的事自然该由我来承担。】
“可你已经做了很多。”花满楼一边走着,一边毫不在意地宛然一笑道,“若不是你,我未必能安稳地站在这里,陆小凤也一样。”
【我不想留下什么隐患,只想做了便要做到最好。】林渊叹了口气,似乎是已经有了决定,【所以,我要回一趟原来的地方。】
花满楼敛眉道:“原来的地方?”
【我是该回去了。】林渊还是一派淡漠道,【现在也已经是时候了。】
花满楼面色一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是什么时候?”
林渊声音一沉,似有冷意道【是时候换个面孔在这世间行走了。】
另换身体(捉虫)
抛开日前经历的种种,许副区长在林渊心中一直都是个正直有担当的人,比起脾气好得似乎可以任人揉捏的梁区长。他其实更像是掌管一个大部门的领导。
现在的他仍是那样稳重从容,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而回到穿越司之后,他便将林渊叫去办公室好好训导。
作为一个见识卓越经历过风浪的前辈,他确实在工作上给了林渊许多有用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