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世界的奴隶
心脏跳动的声音,与花开的频率一致。
沈眠在屏幕里面眨眼睛。
容悦不停地把眼睛凑上去,到后面,沈眠的那边,通话的屏幕上面,就只有一双大得可怕的眼睛。沈眠被吓到往后弹,“好了好了,赶紧离远点,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听到了他的话,容悦这才稍微走开。他一离远,沈眠才发现他大概是真的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七八糟的,睡衣也歪歪扭扭,纤细的身躯上,锁骨的形状非常明显。
“哇,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视频通话。”容悦惊奇。
沈眠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笑容,“是吗?”
“嗯。”容悦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屏幕上沈眠的脸。
沈眠:“我们来聊天。”
容悦:“我们现在就是在聊天。”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聊天总是在胡天漫谈,没有固定的主题,有时候甚至就看着对方发呆,就算是这样,通话也一直保持着。谈到了容悦的睡觉时间,他不知不觉就钻进了被窝,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地跟他说话。
沈眠也看出他要睡觉了,最后告诉他,“其实我今天是可以很快回复你的,但是我故意晾着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容悦不解,但是模糊的意识根本不能正常思考起来。
沈眠眼神复杂,问他:“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明明可以先联络我的,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
容悦的意识快要断了,但是还是强撑着给他一个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联络你,亦或是我是不知道联络你以后 ,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再或者,我就是那么一个愚蠢的家伙,折磨自己,才是让我安心的日常。
“你不知道你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我的答案。但是我还是要跟你道歉,对不起呢,容悦。”沈眠说:“晚安。”
随后,他那边挂断了通话,而容悦,已经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沈眠那句话的启发,容悦醒来的第二天,在客厅里算着时间,然后给沈眠发信息。“醒了吗?”
沈眠很明显不会有容悦的生活作息规律,直至半个小时以后,才给了回复。“刚醒。”
容悦能想象沈眠那一副眼睛都睁不开,头发凌乱的狼狈模样。他嘴角一勾,回:“继续睡吧。”
沈眠:……
容悦:嗯?
沈眠: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找我啊?
容悦:想要和你聊天。
沈眠:那你现在又叫我去睡觉?
容悦:你不是刚醒?
沈眠:所以我醒了。
容悦时常觉得惊奇,他居然可以和这个人,因为这些无足轻要的事情吵闹上一整天。等到聊天页面的关闭,蒋琳琳就来找他了。
沈眠与他,拥有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与蒋琳琳漫步在笼景镇,大自然环绕,乡下的房子建筑大多数都落后于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但是这些建筑物都给这个镇子带来了更加奇异的传统与神秘。蒋琳琳在他的面前,笑着、闹着,像每一个笼景镇美好的女孩子。
他没有见过在笼城的沈眠,但是大致也可以想象。他可能穿得更为时尚,而他的朋友,一定也是跟他一样的人,他们文质彬彬,他们善良但是不愚蠢。沈眠跟他们有无限的话题,展露着优秀的自己。
若不是那一天流星飞过这个镇子,他们就是这个大千世界的陌生人。
所以呢?如果有一天,沈眠结束了所谓的高考,那么,他们的人生就不会再有交接的可能性吗?
沈眠会变成一个优秀的人,那他呢?
“容悦,快过来!”蒋琳琳在路边看到了卖金鱼的小摊,蹲在地上,闪光的眼睛里映着五彩斑斓的生物色彩。
容悦走了过去,也同她一样,蹲下来,黑色的眼睛被染上了光彩。他也爱上了这鲜活的生命。“是啊,真漂亮。”
蒋琳琳望着他,笑得心满意足。
容悦知道她在笑,于是回头,他看着这最普通的笑容,也笑了。
如果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男孩,那他终有一天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吗?
梦境里的天空阴沉,黑云就要压倒在它的头顶,吸食了氦气以后的狼群,发出了诡异而尖利的声音。它们的脖子上套着黑色的铁链,链子的另一头在闪着电光的天空上。它们扒拉着链子,争先抢后地爬向可以主宰它们命运的物种。
一只把枪口对准它们的兔子。
然而它们不知道,兔子的脖子上也要一根锁链,同样被天空牵扯着。
“砰砰砰!”
狼群们发出了死的悲怨、哀鸣。
而兔子的脖子一紧,天空将它拉扯起来。
绳子的冲击力太大,他的头一歪,就失去了意识。
容悦很不安,睡醒以后满头大汗。
他的鞋子都没有穿,慌慌张张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但是,外面没有人在。
“爸爸?”容悦艰难地开口。
没有一点点的声音回应他,周围都是死亡一样的寂静。
容悦翻出容怀的通讯录,颤抖着,快速地翻动,一大堆名片从本子里面摔了出来,他坐到冰冷的地板上,一张张寻找,然后攥紧了一张名片,用家里的电话拨打了那个号码。
在等待电话接通前,请求通话的系统声音不断作响,容悦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扭着衣角,额头仍然还在流汗。
“谁呀?”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漠又慵懒,“不知道现在放假吗?不知道现在多少点吗?”
容悦大口吸了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席慕医生,我是容悦。”
席慕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嗯,什么事?”
容悦本来是想咨询他什么时候上班,结果席慕说他们的假期有一段时间,他就约容悦出去见面说话。席慕今天有行程,容悦要是想见他,就只能去教堂找他。
笼景镇是有教堂的,还是基督教。
容悦找过去的时候,教堂里的唱诗班孩子们正在高歌,席慕穿着毛呢子外套,一脸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前面的景色。
唱诗班的孩子们身着神圣的白衣,纯洁无比的童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教堂。
席慕听着,听着,两行眼泪从那双无情的眸子里落下。
容悦被惊吓得睁大了眼睛。
一曲完毕,席慕带着容悦出去。
为了方便说话,席慕带他去了邻近的咖啡馆,给他点了奶茶。
休息时间的席慕与工作时候的席慕相差甚远,他轻松地把身体靠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苦涩的咖啡,发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面前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容悦也在搅拌奶茶,“我觉得我最近有点不太/安稳。”
“哦。”席慕稍微坐直,似乎有兴趣了。
容悦其实不太愿意跟这个狡猾的男人谈论自己的世界,但是这一次他的梦境太过让人不安,所以他还是如实地说了。
席慕问:“我看你之前的那些梦也是奇奇怪怪的,为什么这一次你却特别在意?因为这一次你的对手不是像之前一样,只是单纯的生活在同一片世界的动物,而是这个世界吗?”
容悦陷入思考。
“我可以问个我感兴趣的问题吗?”席慕笑了一下,“你为什么想要变得正常?”
容悦对于这个问题更加迷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变得正常了?”
“从你刚刚的讲述,你说你跟一个女同学出去,看到了金鱼和她的笑容,然后在想自己会不会正常以后,也可以露出这样的笑容。”
“那不代表着我就想要变成这样。”
“你在想要露出那样的笑容,就代表你想要那样的心境了。”席慕再次端起咖啡,“我跟李医生不一样,我不盲求着所谓的正常。所以,如果你想要维持现有的生活,我会指导你如何维持你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平衡。如果你想要变得跟普通人一样,那我也可以帮助你。从你现在的心态来分析,你对这些突然的转变需要一个过渡期。”
普通?
容悦听着他的话,一下子就明了了。“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在变得普通,所以我才不安?”
席慕点头,“在我看来就是这样。”他用食指指着容悦的心,“你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吧,有朋友的关爱,有亲人的宠爱,以及关注的人的回应,你现在应该是沉浸在幸福当中才对。”
“但是我,不习惯?”
“这是很正常的,就像是战争时期,有些人奔赴战场,等战争结束,他们反而不能适应日常的生活。”
容悦听懂了,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就是一个怪胎,我适合一切的荒诞,所以一旦生活给予我正常,我就不安。疯狂、病态和偏执,那才是我的生活方式。”
席慕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就算他突然这样歇斯底里笑起来,他也不惊讶。“如果你想改变的话。”
容悦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平凡于他而言有冲击性的可怕,而疯狂才能让他保持自我。他一定要有足够的敏感、脆弱、精神失常,他才能不被这个世界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