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也无所谓。
电梯下到停车场。傅惊辰站直身体走出去。
无论别人承不承认，他都只认定褚容一个。他对傅家而言，本就不重要，傅家于他而言，亦不过是一桩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唯有他与褚容，他们两人在一起，才是最为重要的那件事。
傅惊辰发动车子离开公司。中途余怀远打来电话。两人讲了一阵，电话挂断后，傅惊辰略为思索，临时改道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
悦影的作风，向来贪得无厌，半点余地不肯留。周博翰下黑手重伤褚容，却还要赶尽杀绝，费尽心机要将褚容的名誉也毁掉。
自数月之前，悦影便出动营销号，借由网络抹黑褚容。车祸后，网上风波稍止。现下见傅惊辰未有太大动作，许是自认为已瞒天过海，便又以受害者自居，变本加厉中伤褚容。头条推送、微博热搜，誓死要将欺压、□□后辈的罪状扣死在褚容身上。前些天更炮制出一篇软文，买通各类营销号大肆转发，绘声绘色描述褚容如何在十七八岁便以色侍人，依靠潜规则迅速上位。文章尚不敢将傅惊辰点明。但遮遮掩掩、虚虚实实，反而更加戳中了一众无聊看客的兴奋点。
云天运作艺人经纪二三十年，应对此类招数早已驾轻就熟。何况在云天之外，更有数家影响力巨大的新、旧媒体掌控在总部旗下。这场网络舆论对决，最终结果傅惊辰并不担心。只是事关褚容，他不愿再置身事外。
公寓许久没有人来住，空气似有一些闷。
傅惊辰径直走进卧室，自书架上取下一本影集。影集翻开，俱是傅惊辰与一名青年的合影。那时他还很年轻。青年亦青葱明朗，眉目温润，气韵清雅。眼神温柔而坚强。
傅惊辰一页页翻动，目光流露浓稠忧伤，唇角却轻微扬起。
他的乔伊，分明是独一无二。为何他过去，竟能错认了别人？
手指轻轻抚摸乔伊面孔。傅惊辰摇一摇头收敛心绪，将影集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的照片，傅惊辰更为年少，看去约莫只有十七八岁。依偎在他身边的人，却换做了年纪更小的褚容。稚嫩单纯，刚刚才满十二岁的褚容，像一只误落人间的小天使，唇角带一点极浅极淡的微笑，窝在傅惊辰怀中。他看去乖巧而平和。唯有两只纤细手掌，紧紧把住傅惊辰手臂，泄露出他的不安。
十四年前，傅惊辰自废墟中救出褚容。褚容受惊过度，只有时时黏在傅惊辰怀里，情绪才能稍微平静。
傅惊辰花了半月时间，才让褚容愿意开口与别人简单对话。又努力许久，他们才拍下这张照片。也是那个时候，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回美国后，他曾将照片拿给乔伊看。乔伊大学念导演系，对各色美人最为热爱。看到褚容，双眼便亮光闪动，兴奋道：“等我学有所成，一定请他做我的男主角。”
傅惊辰问道：“是拍我的剧本吗？”
“当然，”乔伊笑容温雅，“你的剧本。你与我，共同的电影……不，”他又看一看照片上的褚容，笑意更为灿烂，“还有他……是我们三个共同的电影。”
当年的话，犹在耳边。当年的人，早已成永别。
留下的人，也应继续向前了。
回忆淡淡散去。傅惊辰抽出照片，低头吻一下褚容面庞。打开手机将照片拍下，而后发送图片至微博。
文字只简单附道：重逢。
第98章 第 98 章
微博发送成功。傅惊辰收起手机，哪怕网上瞬时洪水滔天，他也未再理会。
回到公寓，刚巧许倩正照顾褚容吃午餐。傅惊辰忙洗净手替换许倩。
两日未见，褚容态度依旧冷淡。自那日告白过后，褚容便再未主动与傅惊辰讲过话。先前他因为伤势情绪不稳，常常会对傅惊辰口不择言，失控时还会动手。但在那时，褚容总归还愿与傅惊辰交流。实在强过现下不言不语，好似与傅惊辰全然是陌生人一般。
只要面对褚容，他便处处都是错漏。六年前是如此。六年之后，也并没有多少长进。
傅惊辰心中暗暗焦急，面上却并未显露。他喂褚容喝汤。褚容为避免与他交谈，便眼睫半垂，极乖顺地一口口喝下去。分明只想尽快用完午餐，好将傅惊辰赶出去。
傅惊辰佯做不知，又为褚容夹一口饭菜。一面手下忙碌着，一面同褚容讲话：今天的晨会经理们都很烦人。还好助理冲咖啡的技巧更娴熟了；楼下的花园移植了新鲜的香樟树；保安似乎新收养了一只小猫。絮絮叨叨，想把自己遇到的所有大事小事，全都与面前的人分享。
自然还是只有他在讲。褚容或许会听进一句，又或许一句也没有。一人沉默，一人自言自语。这段时日，他们仿佛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
用餐将要结束，傅惊辰讲到自己明早要飞欧洲。话方说完，忽然听褚容道：“要去几天？”
傅惊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愣了一瞬，褚容已不耐烦皱起眉头。傅惊辰忙道：“大概四五天。不不……三天。最多三天。”
褚容又闭紧了嘴巴，不肯再多讲一个字。更合起眼睛，偏头歪在靠枕上。
傅惊辰收好碗筷站起身，心头已怦怦狂跳不止。咚！咚！大声而响亮的跃动。仿佛有一只兴奋的小鹿，在他的心脏里撒腿狂欢。
很想再多讲几句，又怕会打破这点来之不易的喜悦。傅惊辰踌躇片瞬，仍转身走出去。
许倩在客厅逗绒花。见状迎上去接过傅惊辰手中的托盘。看一眼剩下的饭菜，惊喜道：“今天先生在，褚先生的胃口不错哎。比前两日吃得都要多。”
心口的小鹿又猛然跃起。傅惊辰抿一下唇，竟微微有些紧张，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褚先生原本胃口便小。前两天又食欲不佳。每餐只吃几口饭菜便说饱了……今天可是吃下了一多半呢。”
傅惊辰初始只觉欣喜，瞬息过后心绪沉底，满腔痛惜、自责在胸膛翻涌。
无论褚容现下态度如何。他重伤瘫痪，情绪必然脆弱低沉。他纵使不愿理会自己，也必定希望能有熟人守在身边。自己近来被仇恨遮蔽双眼，全副心思只念着复仇，不知不觉却又忽视了褚容。
思绪转到此处，傅惊辰立时返身回到卧室。褚容原本怔怔盯着门口。听到门锁转动，迅速转开头闭起眼睛。
傅惊辰轻手轻脚走至床边，俯身为褚容整理被角，却见他眼睫毛微微颤动。傅惊辰心口软作一团，小声道：“容容，刚刚吃过饭。先不要睡。”
褚容面色陡然涨红，抓过被子蒙过头顶。
“这样不行的。会影响呼吸……”傅惊辰动作轻柔，但又无比坚定，将被子重回盖回褚容胸口，“容容若一定想睡。那让我在旁边陪着好不好？我不讲话，就在那边的床上……”
“烦死了！不讲话还这么多话！”褚容粗声叱喝，将一只抱枕扔在傅惊辰脸上。他看似气恼已极，却未当真将人赶走。
傅惊辰唇角微笑，拿着抱枕在另一张床躺下。房中静下来，似乎依稀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傅惊辰侧过身，专注看着褚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褚容的呼吸逐渐平缓绵长。多日休息不足，傅惊辰的眼睛亦慢慢合起来。
骤然一道铃声响起。傅惊辰顿时惊醒。下意识抓过手机挂断。褚容的头微微转动，显然已被惊扰。
第二道铃声立刻又要袭来。傅惊辰抢先一步拒接，手指移到关机键。
云天之所以可被赞一句圈中巨擘，除去制作水平精良，还因傅氏旗下，掌控有全国规模最大的院线。
再过一周，悦影今年重点投资的电影便要上映。傅氏临时调整拍片计划，除削减悦影的放映总量之外，更将多数场次安排在了白天。
悦影顿时鸡飞狗跳。周博翰与周琦轮番轰炸傅惊辰。傅惊辰只接过一次电话，道：“正常变动。无法更改。”他这般油盐不进，倒叫悦影狗急跳墙，在网上对褚容越加很辣起来。
悦影高层轮番败下阵。这当口，又轮到魏儒晟出场。傅惊辰直至今日，仍记得这人当年曾对褚容心存非分之想。他的电话，傅惊辰自是更不会搭理。
正要关机。一条消息急急忙忙闯进来：傅总，我不为悦影。只为褚容！
傅惊辰心头一条。微信又显示发送来一段视频。
傅惊辰皱眉凝思，片刻调低音量点开视频。数秒钟后，傅惊辰猛然翻身坐起。
那视频里，竟是褚容打伤肖钰铭的画面。
二十余秒，镜头清晰稳定。将褚容踢倒肖钰铭，再挥动刀鞘将之打伤的过程，展现得清清楚楚。
傅惊辰手指骨节泛白，力气大到几欲将手机屏幕捏碎。
多年以前，褚容刚刚踏入娱乐圈，便曾被有心人设计，因一段疑似推人落水的借位视频，被整个网路口诛笔伐。
那时褚容年纪更轻，险些承受不住网上暴力退出圈子。万幸后来寻到足够证据，方才将漫天谣言击碎。
现下这段视频，却是明白无误记录下褚容打人的全部细节。倘若披露出去，褚容今后的处境，只会比当年更艰难十倍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