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褚浔大脑都有一瞬空白,王猛又重复一遍,他才回神应道:“我马上下去!”
两部电梯都停在十几层。褚浔干脆从安全通道跑下去。跑进大堂,抬眼便看到王猛站在前台旁边,一双眼正向里面的方向张望,看到褚浔,立刻扬起笑容迎上来,“阿浔。”
褚浔快步赶上去,“你……怎么过来了?”
“昨晚在微信里,你说,想吃我做的粽子了……”王猛似有些难为情,抬手抓了抓后脑。褚浔这才注意到,王猛怀里抱了一只保温桶,“我就想,不如先做一点给你送过来。你们剧组全封闭。还有几天才到端午,到时候我也送不进去。”
打开保温桶。满满一桶粽子,个个模样精致、饱满圆润。鲜肉、糯米,混合芦苇叶的香气徐徐飘进鼻腔,瞬时便将食欲勾起。只是这些美味的小东西,做起来费时费力。由南城至C城,单是搭飞机便要将近两个小时。王猛做好这一桶肉粽,再匆匆送过去,必是两天一夜都未合眼了。
双眼迅速涌上阵阵湿意。褚浔转开头,眼尾晕开微红,喉结亦急速滚动。
王猛立时手足无措,急切道:“这没什么的阿浔。真的没什么!你也知道,有时要打新的纹身图样,我也会整夜不睡的。”
褚浔猛然转回头,湿润的眼睛凶巴巴瞪住王猛,“那能一样吗!”王猛双眼满布血丝,下巴的胡茬来不及刮,青蒙蒙的一层。褚浔心口酸胀,又气他不爱惜自己身体,忍不住便想骂他,“呆子!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
王猛便只好脾气地笑,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褚浔哪里还骂的出口,极力平复下情绪,接过保温桶道:“先上楼休息。我还有两天假,都陪你。”送粽子不过借口而已。褚浔自然清楚,分别数月,王猛是想与自己见一面。
王猛果然笑得露出牙齿,快步跟上褚浔。
两人走至电梯前,恰巧一部电梯自顶楼餐厅下到大堂。电梯门打开,竟是傅惊辰当先走出来。
两人俱都一愣。还未及收整好神色,褚浔便见薛睿牵着一个小孩子随之走出轿厢。
那孩子伸出另一只手去牵傅惊辰,口中喊着daddy。
褚浔陡然张大眼睛,急速低头去看,却见那是个大约七八岁大的男孩。小小年纪,已看出五官清秀出众。一双大眼睛,更是清澈如水。
很漂亮,亦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褚浔盯着那孩子的脸孔,却只觉周身寒意刺骨。
男孩似也被褚浔吓到,张着大大的眼睛,不住往薛睿身上靠。
傅惊辰口唇张合,似在与他讲话。褚浔却未听进一个字,他的视线,慢慢从男孩的面孔移到薛睿脸上。闭上眼睛,再睁开。终于敢确定,那男孩的五官,竟似直接自薛睿面皮上扒下来一般。
那男孩喊傅惊辰父亲,却生着与薛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脑一阵晕眩,褚浔身体微微晃动。傅惊辰与王猛都忙伸手扶他。褚浔挥手甩开,一手撑住墙壁,牢牢站稳。他目光冷厉,仔仔细细又将对面三人打量一番,忽地冷笑道:“傅总,带夫人与公子来用晚餐?”用词讽意十足,语调亦是尖酸刻薄。
傅惊辰略微一怔,面上倒未见怒色,只轻声道:“不是……容容,我跟薛睿……”
“daddy,我想回家……”男孩藏在薛睿身侧,偷偷瞪着褚浔,终于牵住傅惊辰的手,“小奇想回家。”
傅惊辰显然对男孩宠爱有加,立刻矮身轻抚男孩发顶,“小奇乖,等daddy跟叔叔讲完话,咱们便回家。”
男孩偎进傅惊辰怀里撒娇。
薛睿只能对褚浔笑一笑,招呼道:“好巧,在这里碰上。小奇喜欢假日的西点,每次回国都要来尝一尝。”他面对褚浔,总似有几分怯意。说完不见褚浔答话,更觉尴尬。目光便转向一旁的王猛,自我解围一般,笑道:“这位是容容的朋友?你好,我是薛睿。”伸手过去,与王猛握手。
王猛一直沉默旁观,此时也只得伸出手去回握。
褚浔却又一声嗤笑,高声打断他们道:“薛大影帝,我的人,你可别再沾了。”
王猛动作一滞。薛睿更是愣了愣,陡然变色,不可置信般,“容容,你……你这样讲,是什么意思?”
傅惊辰此时也直起身来,双眼一瞬不瞬看着褚浔。
褚浔却只盯住薛睿,讥笑道:“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明白?”眼见薛睿面色苍白一片,褚浔心头恨意欲盛,不顾一切道:“意思便是:我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男朋友。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别再跟我的新男友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这样说,薛大影帝可明白了?”
薛睿面上阵红阵白,有心分辩几句,终究支撑不住颜面。抱起男孩,匆忙道声再见快步走酒店。
傅惊辰仍旧立在电梯旁,石化了一般,面孔比雪还要白。
褚浔胡言乱语一番,只觉出了一口恶气,拉过王猛转身往另一部电梯走。
傅惊辰却开口留住他,眼光淡淡扫过王猛,又落在褚浔身上,问他:“什么时候交的男友?我怎么不清楚?”
褚浔胸中冰火交融,此时却只想大笑。他也当真笑了,目中讽刺犹如利剑,穿透傅惊辰心脏,“你怎么不清楚?”褚浔挽住王猛手臂,扬起下颌冷笑反问,“傅总,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交男友,竟还要让你清楚?”
第45章 45
傅惊辰唇角陡然绷紧,目光依旧冷清,却在眼瞳深处,依稀浮动一抹晦暗不明色彩。他望着褚浔,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都归于沉寂,只是道:“交男朋友……要谨慎。”
便似一位尽职尽责的兄长,在忧心幼弟的终身大事。
胸口刮起狂风,裹挟潮涌般的情绪,飞转成浑浊的漩涡。褚浔手掌用力收紧,将王猛古铜色的小臂抓出白色印记,“不劳傅总费心,”他近乎咬牙切齿,眼中喷射火焰,恨不得生生将傅惊辰困死在一场火海之中,“我吃的教训足够了,自然会谨慎!”
他口中说得凶狠,掌心却渗出细密冷汗。王猛转头看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褚浔暴起青筋的手背,放柔声音道:“阿浔……”
褚浔肩头微震。那些堵在胸腔,几欲爆裂的愤怒和憎恨,仿佛好似触碰到一只冷却开关,将他从失控边缘拖拽回来。褚浔喘息几下,当先转开脸,“走吧猛子,跟我上楼。”他再不肯回头,就像身后并没有人。
王猛转头看傅惊辰,见他没再讲话,点点头跟上褚浔。
回到楼上房间,褚浔将粽子放在客厅小茶几上,而后便站在茶几旁,半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开口讲话,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王猛心中隐约不安。他想起当年在南城,他在浔江边第一次遇到褚浔。那时褚浔便也是这样呆滞失神,一个人在坐在码头,江水涨潮,一直淹没到大腿根,他都毫无反应。王猛看得心惊,急忙跑去将人拖回来。过后两人渐渐熟悉,偶尔提到那日情景,褚浔只说自己想事情忘记了江水涨落时间。王猛自是愿意相信他,可在内心深处,总归是有一线隐忧。
王猛两道浓眉皱拧作一个死结。他生来嘴拙,不懂如何安慰人。褚浔心里藏的事,也一贯不肯与他讲。但他双眼清明,今日这一幕看下来,多少也能猜中一些事。他想,或许褚浔不愿接受自己,并非只是出于单纯的不喜欢。而是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占满。
疑虑一旦生成,便如硬石堵在胸口,必要将之吐出方可呼吸顺畅。王猛下定决心,一手按住褚浔肩膀,“阿浔,有件事……”
褚浔惊吓般抬起头,看清是王猛,向他笑一笑,问:“什么?”神色淡然和缓,如在南城时一样,是王猛所熟悉的模样。但他分明在笑,两只浓黑的眼,却像含满了泪水。
王猛心头震动,已经窜到嘴边的话,再也讲不出口,摇摇头,“……没什么。”也笑一下,佯作轻松,“吃粽子吗?我加足了肉馅,很香的。”
褚浔便也随他笑起来,似乎终于放松下一些,“好啊。刚好还没吃晚饭。我去热一热。”套房中的小厨房里,备有微波炉。王猛抢先一步将粽子拿过去,“我来。你坐下休息一会儿。”
手脚麻利将粽子热好,回到客厅,却见褚浔在喝酒。茶几上一瓶新开封的威士忌,褚浔已饮下少半瓶。
王猛快步走过去,伸手按住酒瓶,“阿浔,酒不能这样喝的!”褚浔酒量不俗,但从来不上瘾。这次方一碰面,王猛便闻到褚浔身上的酒气。起先他只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出问题。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喝法,已经可以算是酗酒了!”
王猛浓眉立目,沉下脸时面相颇为严厉。褚浔却从来没有怵过他,被他厉声教训,也只是笑,“不喝就是了。急什么。”松开酒瓶,指一指王猛手中的粽子,“可以给我吃了吗?快要饿死了。”
王猛拿他全无办法,叹口气,剥开一只粽子,递在褚浔手里。
褚浔接过去,低头吃得专心,食欲似是极好。一面吃,一面夸赞王猛手艺又有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