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傅惊辰心慌意乱,上前一步用力握住褚容左手,急促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太多……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解释。”
“解释……”褚容喃喃自语。他不动,也没有挣脱傅惊辰的手掌,比月光更凉的目光穿透虚空,淡漠得叫人心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说,我也都懂的……”
“容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以会犯下那么多错,归根究底,是因为我对乔伊有愧……”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褚容突然爆发,他甩开傅惊辰,咬牙切齿怒吼,“你再敢说一次,现在就给我滚!”
傅惊辰登时愕然,须臾连绵的疼惜涌上胸腔。他眼中酸胀,小心翼翼说:“容容,对不起……这些年,我都对不起你。”
褚容背对傅惊辰,抬手捂住脸孔,等胸口喘息稍定,微微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所有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找上门的。”
“不是的容容!你听我说……”
“小辰哥,”褚容似已稳定下情绪,他打断傅惊辰,一字一句缓慢道:“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可以吗?”
“好!”傅惊辰立刻回道:“你尽管问。我一定不会再隐瞒。”
褚容半垂着头,良久方问出第一个问题:“你跟他……我是说,相片上那个人,是初恋吗?”
傅惊辰吞下一口唾液,回道:“是。”
问出了第一个,余下似乎也变得顺畅。褚容继续道:“在我对你告白的时候,你还爱着他?”
傅惊辰不禁怔忪,静了许久,艰难道:“我不敢肯定……但我知道,我愧对于他。”
褚容深深呼吸,道出最后的疑问,“当年你选择薛睿,是因为……他的脸。”说是在询问,语气却已是肯定。只因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着实连问出口的必要都没有。
层层冷汗渗透脊背,傅惊辰微微晃了晃,音色低哑,“……是。”在他吐出这一个字后,小巷瞬时陷入寂静。
片刻褚容轻轻笑了一声,将这凝固般的静寂打破。他似是已经浑然不在意,话语竟还有几分轻松,“果然如此……谢谢你肯配合我。既然已经是这样,再相处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我们……”
“容容!”傅惊辰再顾不得其他,不详的预感抓紧他的心脏,促使他从背后紧紧攥住褚容手臂,“不要说那两个字!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求你,求你千万不要说那两个字!”
褚容仍旧没有回身。他的背影浸染月光,冷得似一尊没有温度的雪雕。但他被傅惊辰攥在掌下的小臂,却在轻微抖动。
傅惊辰一遍遍唤他的名字,想要伸手抱住他。褚容猛然转身将傅惊辰挥开。星月冷淡,映出他早已被泪水浸透斑驳的脸庞。
“为什么我不可以说那两个字?为什么你可以说,偏偏我就不可以?”
“容容……”
褚容躲开傅惊辰伸出的手,他咬紧牙关,忍住更多想要汹涌滴落的眼泪,“你可以说走便走。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要一直在原地等你?哪怕你心里始终都爱着别的人……”
傅惊辰情绪几近失控,大声道:“我没有!我现在并没有爱着别的人!”
“你以为我还能信吗!”褚容用力握拳锤打墙壁,表象的冷漠被尽数撕裂,暴露出内里血肉模糊的伤口,“你跟那人自小一起长大,相爱整整二十余年。直到他去世,你还要找一个薛睿来替代……傅惊辰……傅惊辰!在你眼里,我褚容及不上他的一张脸!!”
傅惊辰冲过去,死死抱住褚容,将他的双手包在掌心,“不是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不起他,所以才会念念不忘。这里面有多少是爱情,有多少愧疚,那时我自己还没有分辨清楚!容容,容容!只有一次。只有这一次!再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褚容不住摇头,手掌抬起又放下,终是又将傅惊辰推开,“不好……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一点都不好。”
“容容!”傅惊辰全然失去平日的冷静,哪怕在这样稀薄的月色下,都可以看清他额头突起的青筋。
褚容神情扭曲,他抹净脸上泪痕,强迫自己平静,磕磕绊绊向傅惊辰解释:“我不能再爱你了……真的不能了。不然我真的会疯掉……你知道输给一张脸的滋味有多痛?那简直比挖心还要难以忍受。傅惊辰,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杀死你!就像安臣一样,杀死你!如果继续在一起,我,我一定会害了你……”
“我不怕!”傅惊辰眼底潮红,燃起炙热火焰。他直直注视褚容,坚定道:“我只怕你要跟我分开。其他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会怕!”褚容转开头,躲避傅惊辰的视线,“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你……那一定会让我后悔一辈子。我更怕……”褚容颤抖地喘息一下,袒露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我更怕自己会真的变成安臣。我不能那样!不能当真变成一个疯子!我不能允许自己为了一段爱情,而令自己变得那样可怖……小辰哥,你明白吗?你明白吗?!我真的已经爱不起了……再继续下去,这世上便真的没有褚容了。”
傅惊辰心如刀绞,他张开口,却不能够再讲出一句话。
不远处的江边忽腾起巨大的烟花。新的一年到来了。烟火绚烂,欢喜的人群热烈欢呼。
心头怒火徐徐熄灭。仿佛是灰心到极点,连愤怒都已难以持续。褚容仰头看远处天际绽放的花朵,喉结微微滚动。片刻收回视线,在五彩烟花的映照下,他望住傅惊辰苍白的脸,轻轻开口说:“小辰哥……我们分手吧。”
第121章 第 121 章
烟花汹涌盛放,混沌的声响在小城上空连成一片。傅惊辰被这巨大而模糊的声浪包裹,仿佛未能听清方才褚容讲了什么。他思绪杂乱、身体紧绷,执拗地想去抓褚容的手。那只手掌却再次落空。褚容一步步向后退去,眼角蕴含零星水光,提高声音向他道:“新年了,我们都应该有新的开始。小辰哥,我很开心自己爱过你。跟你在一起……也真的幸福过。但从今以后,我不能再爱下去。你……你也忘记我吧。”讲过这一句,褚容似是再无留恋,转身快速往巷口跑去。
傅惊辰每一处骨骼似乎都在咔咔作响。一只铁爪抓紧他心脏,使出千斤巨力,将那块脆弱血肉生生撕扯出胸腔。剧烈痛楚顿时涌向周身脉络。傅惊辰连呼吸都觉得疼,双目赤红疯了般向前追。但那曾经亦步亦趋追随他的青年,此时却像是要逃脱捕猎者的小兽,在求生欲的催促下仓皇而迅速地奔跑,不过转眼工夫便已失去踪迹。双腿骤然似生锈般沉重。傅惊辰按着剧烈跳动的胸口,脚步再也迈不开。他抬头看褚容消失的方向,那里人来人往,有许多庆祝跨年的年轻人跳跃走过,一张张青春面庞洋溢欢快笑容,却都没有褚容的生动美丽。
不见了。他心爱的青年当真不见了。
“褚容!”
一行细细的泪水越过面庞坠落。冰冷夜风席卷过街面,将傅惊辰的呼唤零落吹散。
第二天下午傅惊辰回到C城。佩姨看他与去时一样孑然一人,心中已如明镜般透亮。她眉目间流露疼惜,试图开口安慰。傅惊辰摇摇头,疲惫道:“我想睡一会儿。”径自走进卧室,连外衣也未脱下,便合身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傍晚。公寓中空无一人。傅惊辰四肢酸软,勉强爬起身洗了澡。穿好浴袍、吹干头发,点燃一支香烟站在窗边发愣。待烟灰燃至指尖,傅惊辰被火星撩醒,按灭烟蒂,转身走进书房。
他那日匆忙离开,佩姨便将散落的相片收好放回保险箱。傅惊辰缓缓蹲下`身单膝点地,重新将保险箱打开。彼时情势急迫,他来不及仔细翻开。如今回头再看一遍,才发现放在下面一层的黑色绒缎礼品盒。那礼盒显然是要被作为礼物送出的,外面用浅色丝带打了精致的花结。傅惊辰拿起礼盒,犹豫片刻后轻轻打开。
盒内有一张底色浅黄的卡片,傅惊辰一眼认出褚容俊逸洒脱的字体:给我最最可爱、最最好看的小辰哥~一定要喜欢哦!末尾还画一张圆胖胖的笑脸。
一股热流猛力冲过鼻腔直达眼底,仿佛只轻轻眨眼,便要有许许多多酸涩的液体涌出来。傅惊辰珍重又小心,一字一字拂过那行简短祝福,把将要决堤的泪水逼回眼眶。他取出卡片,被褚容谨慎藏匿的生日礼物显出真容——那竟是一根男士项链。造型简洁精致。项链下面,亦坠有一枚小巧十字架。
傅惊辰颈间忽然如被烈火炙烤,皮肉仿佛滋滋作响,传来焦枯火烧的痛楚。他指尖颤抖,伸进浴袍领口,将挂在胸前的链子挑出来。相似的银白长链,相似的十字架吊坠。看过那些照片,再看这份亲手准备的礼物,褚容的心中究竟会是何种滋味?
他终于了拨开最后一层谜团。越是看得清楚便越是明白,褚容对他,千真万确已心如死灰。
礼盒自掌心滑落。傅惊辰跪在地板上,许久不能移动。
三日后佩姨与小奇启程回加拿大。傅惊辰送他们去机场。登机前,傅惊辰取下那根陪伴他十多年的项链,认真为小奇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