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翔没有食客,也没有买“义”,但他亲力亲为用钱买到了钱。策划办厂只用了几天时间,翔的所作所为算是让阿河对他的交际能力长了见识,也对他所说的商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翔收回广告公司的资金,又开车在市里跑了一圈,找他那帮存下来的旧友蹭吃蹭喝,大肆吹嘘自己的宏图大计,威逼利诱软硬皆施,竟然又筹了一大笔回来,钱到了位,所有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万事开头难,可沈郁翔得天独厚,一开始的选址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位于开发区与老城区交界有个荒废了七八年的小印刷厂旧址,二层楼,一共八间房,对面还有一排平房,院子不大,总共占地面积能有五百平米。阿河跟去看了看,厂房是老房子,虽然看上去陈旧,暂时没有安全隐患,内部设计得也很合理,甚至还透着种古朴。翔对这地方满意极了,一口咬定了就要这里。
千方百计联系到印刷厂原来的老板,原来人家早就出国定居了,根本不知道近几年来这里从一片荒郊摇身变成了经济开发区,才会把厂房一直荒着。沈郁翔思来想去到底是该连蒙带骗压低租金,还是诚恳求租,最终选择了后者,一封电子邮件写的彬彬有礼,几乎毫不保留地说了前因后果以及这地段和厂房日后的价值,并没表现出挑捡着毛病砍价的架势。厂主狐疑地给国内律师打了个电话,发现这个想租厂房的人并没说谎,是真心实意想做生意的,市场确实也是这么个趋势。厂主也是个爽快人,觉得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很快就让律师跟沈郁翔签了合同,以一个极优惠的价格把厂房租给他三年,之后再重新谈判。
接下来是□□。其实有些私人作坊都是黑户,根本没有执照,但翔看得比较长远,将来这类小厂少不了,既然打算长干,就先把这些手续办全,免得日后麻烦,而且能一下子比那些黑作坊有竞争力的多。办这手续其实也不难,就是耗时间,但是沈郁翔没耐性,公的私的一顿耍赖,土地局、环保局、工商局税务局一一陪过去软磨硬泡加塞,硬生生只花了一半时间就通过了所有审核,成功批下执照。
由于统筹工作做得很好,时间得到了充分利用。在等待下批营业执照的两周里,沈郁翔联系了原来上班工厂的同事,周周转转联系各厂采购,事先为销路打好招呼,还找好了原料厂家;而且,他还跑去跟市残联的领导打得火热,承诺只要自己的工厂一开,绝对先解决残疾人就业,委员们激动得不行不行的,也保证会在培训、宣传等方面给他大力支持……
准备了一个月,沈郁翔的工厂已经准备开业了。
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他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张,上顿陪下顿陪,每天休息不到六个小时,不是在跑外联的路上,就是在计划下一步行程。一个月下来,沈郁翔瘦成了一只两眼放光的兔子,但是他仿佛丝毫不觉得累,还是那么生气勃勃,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一个成功男人背后,必定有三个默默支持他的……男人。
阿河自己工作也很忙,他把剩余时间全部奉献给了沈郁翔,充当了司机、助理、陪护跟色情服务等多重身份,还给翔省了一笔厂房改建设计费。
黎嵩主要负责找施工队,并且亲自监工厂房改建,在他魔鬼监工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整个厂子看上去已经全须全尾像模像样的了。
叶飒那时算半拉伤残人士,除了设计名片宣传单之外,也只能做做后勤工作,算计着帐买菜做饭,养活他们以外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三位算是默默支持的典范了。
第9章 5.2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沈郁翔的电容厂一共十六个员工,其中十二个工人,一个财务,一个厨房大妈,一个后勤,一个保安。除了保安以外全部都是残障人士。由于事先跟残联把工作内容交代得清楚,前期培训很到位,再加上工作简单,员工又珍惜工作机会,活儿干的又快又好。开厂第一天产量惊人,翔自己先挑捡了一遍,百分之百合格。他拿着这些各型号的样品到几个电子厂联系采购,头头是道地说着让人头大的参数,还对各电子厂的产品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很招对方喜欢,他又趁热打铁,明里暗里用了不少小招数,成功揽下了最初的几桩生意。
翔不是个喜欢压榨员工的老板,但也不能忍受空闲。他发现目前的订单对于员工们来说还有很多空余时间,又试探着接下来某些简单产品挑料的工作。尽管工作不轻松,但员工们非常满意,原因很简单,他们在这里按劳计酬,干得多就得的多,没人因为生理不足歧视他们。就算做错做坏了,也不过是扣自己的工资,还会受到该受的训斥,没人可怜他们。他们在这里是作为一名普通工人被尊重的,偶尔私底下发牢骚今天工作干的不顺,也充满了自食其力的骄傲。
保质保量,价格低廉,薄利多销。沈郁翔凭着好口碑不断地挣下单子扩展业务,三个月后,身高一米二的财务妹子一蹦三尺高,眉飞色舞地告诉翔,他们开始盈利了。沈郁翔把每一点盈利都再度投入到厂里,比如买来专门的机器,减少手工制作,增加产量;培训员工做新型工作,拓展业务面……在他这样精心地打理下,整个厂子蒸蒸日上。
忙碌的时候不觉得时间难熬,转眼毕业半年多,马上过年了。
寒冬腊月的,沈郁翔还穿着叶飒跟黎嵩的旧衣服,好在天天东奔西跑,也不觉得冷。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又忙又累,终于在年关前被一场感冒放倒,彻底瘫到了床上。阿河只得跟单位请了假,做起了专职陪护。
翔抱着电脑坐在被窝里,一边吸着鼻涕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屏幕。阿河实在看不过眼了:“你少看一会儿会死吗?”
沈郁翔完全听不到他讲什么,阿河等了片刻,直接上手夺过了电脑。翔急得翻身就要来抢,阿河怕他着凉,无奈还给他。
翔傻笑:“还是老婆好。”
“滚蛋,谁是你老婆。”这句抱怨的话翔也没听到,又扎进工作里了。他对这玩意儿好像有瘾,工作狂估计真的是天生的。阿河坐到床头叹口气:“我要买回家的火车票了。”
“嗯。”翔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我想买过年前一天的,还能再陪你们几天。”
“哦。”又过了几秒,翔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要回家?”
敢情他根本没听见。阿河平了口气,好声好气儿地说:“对啊。”
“啊……”一个字儿拐了好几个弯,沈郁翔把电脑一推,伸手搂住了阿河的腰:“你要抛下我自己回家吗?”
“过年你不回家?”阿河很诧异。
“不是说了我妈给我赶出来了嘛。”
“这是两码事,她不支持你自己创业,你还能彻底不认她了?过年都不回去?”
翔厚颜无耻地辩解:“我妈说了,‘你现在不回来,就给我滚出去再也别回来’。她向来说一不二,我这是听话。”
阿河有点生气了,总觉得这人只从自己出发考虑事情:“你能不能懂点事儿?你家就你跟你妈两个人,刚毕业就不回家,剩她一个人怎么过年?她说的那些都是气话,要是真不想认你这个儿子,她操持那么大家业将来给谁?你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
“给福利院呗,我反正用不着。”翔用头发蹭着阿河的后腰,他的头发长了没空剪,胡乱扎着,有点像黎嵩大学时的造型,蹭的阿河怪痒痒。他刚说完,自己又笑了出来:“我知道她是一时气话,将来等我做出点什么,她也就气消了,到时候我回去也理直气壮,省得现在回去听磨叨。再说了,我们家还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帮亲戚呢,见面就问这问那,听着都烦,我本来就不喜欢过年,这回正好省事了。”
阿河拍掉翔正意图不轨的手,返身坐正,翔正好把头搁到他腿上,阿河叹口气,开始用猴子抓虱子的姿势摩挲翔的头发:“你们家还那么多亲戚?没听你提过。”
“我爸去世时他的生意刚起步,没盈利不说还欠着债,我又小,家里正是艰难的时候。我妈跟亲戚求助一圈,没人管,都劝她把生意转手自己改嫁算了。我妈一个文工团歌唱艺术家,向来心高气傲的,能受了这种气?回家就辞了职,硬着头皮要把生意担下来。她挺厉害的,不知道开头碰了多少壁,反正后来是越做越大。过几年亲戚们见我们家有起色了,又主动贴上来,我妈好面儿,跟他们来往就是为争口气。不过时间一长旧怨也就放下了,虽然不亲,但过节还是要聚聚的。”翔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又打滚撒娇:“你就忍心抛下孤独的老公在家里凄惨地吃忆苦饭吗?还有叶子呢,他没家没业的,我们俩过年多惨啊……”
最后这句话点到了阿河心里。叶飒前两年都是在他家过的年,现在这状况恐怕挤不了春运,就得留这儿,那可真是孤苦伶仃了。阿河本来就在犹豫今年是不是不要回家过年了,可是……暑假没回家,过年再不回去就太说不过去了吧?要回去的话,这边留下一个又忙又病的,一个又瘸又可怜的,真是怪业障。阿河想,要是买不到火车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