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人缘不怎么样,动物缘倒是很好,尤其是猫,对他都很亲近。当初他去宠物店里挑猫的时候,整个宠物店上百只猫都跟中了邪一样拼命往他怀里爬朝他叫唤,那百年难遇的情形连店员都惊了,于是他挑中了往他身上爬的最厉害的大满。要走的时候看到角落里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蹲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珠里闪烁着明亮通透的光芒,它骄矜又高傲的模样让他想到一个人,忽然觉得它好像是在那里坐了很久,也等了他很久很久。
他蹲下身试探性的朝狮子猫伸出手,它就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用脑袋轻轻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于是他带着两只猫回家了,取名的时候特意咨询过贺丞,贺丞想了半天,说:“猫就是猫,你给它取名,它还能变成人?编个号算了,一号和二号。”
楚行云立马就把电话挂了,像给自己儿子取名字一样翻开字典认认真真挑选吉祥富贵的字眼,结果越取越像人。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之时想起贺丞的话也不无道理,要不编个号算了?好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灵光一闪,打开手机翻日历,发现当天正是小满时节,于是对饶来的狮子猫说‘你叫小满。’,又看看体积明显大一些的狸花猫,说‘那你就是大满。’,末了夸赞自己‘我他妈真是牛逼。’
没一会儿贺丞又打回来问他名字取得怎么样了,楚行云把名字告诉他,贺丞又是半天没吭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接回来一对双胞胎私生子。”
喜当爹的那位冲着天花板翻了一个大白眼,二话没说挂了电话。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左边走廊里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转头一看,傅亦和吴耀文到了,旁边那个穿着西服身材挺俊的男人是谁?贺丞?
楚行云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随着此人越走越近,是贺丞没错。
傅亦把吴耀文带进他身后的包厢,对他说:“门口碰见了。”
楚行云坐在台阶上,弯腰塌背正在摸猫,贺丞身姿挺拔的站在他身边,让他不得不仰起头去看他,从仰视的角度看上去,贺丞的两条腿显的出奇的笔直修长。此时太阳正好移到正上空,贺丞背着阳光,光线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反射出一层氤氲的光雾,他微低着头,因为逆着光所以看不清脸,但是他脸上那副金丝眼镜倒是亮的出奇,在阳光下像是两块聚光板。
楚行云被他眼中的光灼了眼睛,抬起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笑道:“我的绯闻男友来了,有何贵干?”
贺丞微微掀起唇角,说:“来看看我的绯闻男友。”
第49章 捕蝶网【17】
他的声音低沉酥软,听的楚行云耳根发痒,把猫往外一轰,站起身往包厢里走:“我怎么觉得,你是看我笑话来了。”
傅亦在精致的根雕茶海桌上夹着茶杯用热水冲淋,见贺丞和楚行云一起进来了,也没避着贺丞,对楚行云说:“抓紧时间。”
楚行云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刚想让贺丞坐远点儿,就见贺丞紧挨着他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双腿一叠,摆出VIP座上宾的架势。
楚行云头疼了一下,没搭理他,把注意力放在傅亦身旁的吴耀文身上,不咸不淡的和他扯了两句闲话。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把傅亦带来的资料看完了,他把资料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搁,切入正题:“吴先生,平常开什么车?”
“我没买车。”
“厂子里的车?”
“江淮轻卡。”
“哦,平时开车有什么习惯吗?”
吴耀文一向不迎视他人目光的双眼微微一抬,放在和楚行云的目光擦肩而过的边缘,道:“没有。”
楚行云盯着他,敏锐的察觉到他已经开始紧张,便故作轻松的笑说:“你平常送货开的车一般都停在厂子里吧。”
“嗯。”
“那我们把你的车开回警局调查取证可以吗?”
“调查什么?”
实木椅子太硬,楚行云调整了一下坐姿,向左倾斜着身子翘着腿,把身体重心放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的那双像是在尘土中滚过般的灰褐色眼睛,笑说:“调查你在5月7号去过孙世斌住所的证据。”
这个年过半百善良忠厚的男人终于肯抬起头正视楚行云的眼睛,楚行云很意外,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尖锐的锋芒,他的眼珠就像是被时光打磨了所有棱角的圆石,没有丝毫危险,任何的攻击力。更让楚行云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反驳或者为自己开脱,而是磊落大方的承认了。
“很抱歉,楚队长,我向你隐瞒了我在7号去过小孙家里的事实。”
楚行云已经制定了战略,拟定攻克路线,只等对方挂起站牌便大举进攻,但是逼至城下却发现城楼上高挂免战牌,这一拳挥空的惶惑和诧异让楚行云一时有些怔住。但他很快调整战略,双眼像一道抓抓钩一样紧盯着吴耀文眼睛,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坦白而卸下防备,反而更加警惕:“还有呢?你7号凌晨并没有去你前妻家里是吗。”
吴耀文双手放在膝上,点头供认:“是,我承认。”
傅亦早已放下了手里的茶具,把已经烧开的水壶提到一边,也把目光投向焦点中心吴耀文身上。
楚行云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耀文端起茶海上一杯用来冲刷茶具的温水,不紧不慢的喝干了,然后把杯子放回原位,继而又把眼睛垂下,用他浑厚低沉又苍老的声音道:“半个多月前,小孙每周都会到我们家去。刚开始我没有在意,直到一周前,我回家早,当时晓霜不在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门也没锁。我发现他在晓霜房间用晓霜的电脑他们单位的系统,擅自转移客户存放在银江钱库的资金。被我发现后,他承认了,并且求我不要声张出去,而且不要告诉晓霜。晓霜还不知道他私自转移客户资金的事情,我让他在被发现之前把钱转回去,他答应我了。可是第二天周末,他就带着晓霜去绿丹山,晓霜以为只是去山上玩两天,就听他的带了几件衣服。但是他不是带晓霜出去玩,而是带晓霜出走,他说已经弄到了一大笔钱,接下来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就好。晓霜很害怕,就求他回去,但是小孙不同意,晓霜想到一个办法,骗他中途下车买水。因为她失眠,所以随身带着安眠药,她把安眠药放进水里让小孙喝了下去,然后给我打电话。她还没学过开车,就让我上山去接她,我把小孙的车从山上开回来。先把晓霜送回家,然后把车开到了小孙租住的小区里,我把小孙带上楼,很快他就醒了。他到底是个善良的孩子,没有恶心,只是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他答应我第二天就把资金全部归位,如果被单位发现,他就去自首。我叮嘱他一番,就回家了,但是第二天,他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一个楚行云始料不及的故事,且不说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首先套入了所有的线索,和已知的时间点核实无误。
不对,有矛盾。
楚行云问:“你报案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相信小孙会迷途知返,如果他能把钱转回去,就能把生活恢复常态。而且,他当时转钱用的是晓霜的电脑,我担心这件事暴露后,会牵连到晓霜。”
这貌似是一个……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的答案。
“你有证据吗?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吴耀文说:“有。”
随后,楚行云看到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食品塑料袋包裹的印有华夏银行字样的密码器。每个银行职员都有的密码器,他往外掏密码器的时候带出了口袋里的一只打火机,楚行云的注意力全在证据上,没看到他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只打火机。但是旁观的贺丞却看到了,贺丞不仅看到了,还记在了心上。
楚行云把密码器翻到背面,果然在背面看到了贴有‘孙世斌’字样的标签。
这一拳不仅挥空了,而且被对方借力打力打在了自己身上,楚行云觉得有点头晕。
吴耀文常年从事体力劳动,被岁月压弯的腰背似乎直也直不起来。此时更是着心忏悔,佝偻着腰低着头说:“我从小孙家里离开的时候,怕他再一次逃跑,就把这个东西拿走了,对他说他如果逃走,我就把这个东西交给警察。现在我不确定他是遇到麻烦了,还是逃了,你们查一查这个密码器吧楚警官,里面应该有他转账的记录。我为了保护女儿而隐瞒了事实,我必须向你们道歉,对不起,楚警官,我明白我的私心妨碍警方办案,你们有权以妨碍侦查人员查案的罪名拘留我,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们回警局,同时也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到小孙,无论是判是罚,请把他安全无恙的找回来,晓霜很担心他,拜托你们了。”
楚行云并没有把他送到警局,因为和此时‘迟来的真相’相比,吴耀文事出有因的隐瞒事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孙世斌还活着,那就说明他和傅亦在天台上的猜想全都错了。
头一次感受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挫败感,眼见着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或许是懊恼自己的判断失误,从而错怪了他心里的菩萨,楚行云心里总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