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丞的脸埋在他颈侧,咬着牙闷声道:“别碰我。”
楚行云感觉到手上又湿又黏,定睛一看,全是血。
“肖树!”
肖树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和楚行云两人把贺丞从地上扶起来,楚行云才发现他整个后背全都是血。蓝黑色的西装面料染了血呈出一种很深的酱褐色,他的肩骨处由上而下斜着破开一道十几公分的伤口,衣料被划破,看不到里面的伤口,但是出血量很大,就像是被人斜着砍了一刀。
因为炸弹发现的还算及时,所以现场除了贺丞,几乎没人受伤。楚行云就地解散刑警,吩咐两个人到保安室调监控,然后回到贺丞面前,眼睛里像是着火了一样,噼里啪啦烧的热闹,冷不防咧开唇角,拉破下唇上的一个血口子,说:“做事之前动动脑子,我只见过逃命的,头一次见到送死的。”
贺丞背上有伤,不得不稍稍弯着腰,脸上的眼镜碎了几道裂痕,头发散了几缕垂落额前,面色发白,因为疼痛而轻轻皱着眉,闻言扯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我应该看着你去死吗?”
“我他妈死不了!”
贺丞眼中的光芒瞬间黯灭,像是对他那无可救药的自负感到愤怒,对他‘身先士卒’的个人英雄主义感到恼恨,对他身上这些彰显责任与使命的闪光点恨不得将其浇灭,摧毁,压抑着伤口撕开他心防的疼痛,咬牙狠声道:“你凭什么保证,你死不了!”
楚行云还真不能保证,刚才贺丞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让他感到愤怒,但是现在贺丞的怒气远在他之上,相比之下他的那点怒火就不值一提了,但是激乱的心绪一时无法抚平,他眼前还在回放贺丞抱着他转身的画面,没由来感到后怕,脊背发凉。
“我就算是死了,你能怎么样?!”
这个问题貌似把贺丞问住了,他沉默的看着楚行云,眼中忽明忽暗,一瞬间闪过许多疯狂的色彩,转眼又归于平静。
“如果你死了,我就挖开你的坟墓,把你从棺材里拖出来。”
他没有跟贺丞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贺丞百无禁忌无所不为,他没有思考这句疯话的可信性,也无暇去想,当务之急是把贺丞送到医院,他身上有病,此时又受了伤,再耽搁下去,楚行云真怕他走在自己前面。
肖树开着车带着楚行云和贺丞赶往医院,堵车的路况让楚行云十分后悔刚才怎么没有留下一辆警车。
贺丞坐在他旁边紧紧的闭着眼,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冷汗层出不穷的冒。
楚行云拿着纸巾帮他擦脸上的汗,纸巾湿透了好几张也没见他脸色好转,贺丞貌似还在记着方才两人不愉快争执,紧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扭头躲开他的手。
楚行云唇角一抽:“怎么?不乐意我碰你?”
他把纸巾往地上一扔,转身坐好,手指却不经意间擦过贺丞搭在座椅上的手背,他的皮肤温度很淡,淡的几乎没有,刚才的触感像是冷血动物身上光滑凉腻的皮肤。
他用指背去贴贺丞手背的温度,贺丞的手指修长,骨骼精细,非常的漂亮。此时他的手上沾了他自己的血,血迹干涸后凝结在他皮肤上,竟意外的融合,那些血迹似乎能渗进他的皮肤,重新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从来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被鲜血吞噬,还能保持优雅高贵且从容的姿态。
他看到贺丞的手指微微一动,以为贺丞不愿意自己碰他,便打算把手收回来,不料他才稍有动作,贺丞忽然捏住他的指尖,并且不知轻重,把他的手指捏的死死的,越来越用力。
贺丞冰块一样的手指染了几分他的体温,才稍稍回暖了一些,楚行云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指,转过头想看他的脸,但是只看到他的后脑勺。
楚行云紧绷了许久的心脏此时终于得以松懈,在心里摇头失笑,安抚似的反握住他的手。
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楚行云拿起来才发现是贺丞的手机,贺丞同样被短信提示音惊动,转过头,幽暗的目光盯着楚行云。
楚行云和他对视一眼,然后打开这条短信,看完后,脸上阴测测的,好似已经开始鼓噪的海平面,随时将掀起狂风暴雨。
他把手机放在贺丞面前,贺丞扫了一眼,唇角一弯,笑说:“好啊,那就开始吧。”
那个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二爷,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46章 捕蝶网【14】
自从地下车库发生爆炸后,楚行云就认定了投放炸弹的人随时会再次威胁贺丞的小命儿,于是派了两个人日夜不分的守在医院保护他。但是当天晚上就被贺丞轰了回来,并让两名警员带话——要来让你们队长亲自来。
楚行云明白了他这是存了心的驳他好意,变相的发脾气。贺二爷小气,还没忘了他是怎么被冤枉的,楚行云在心里默念一声‘幼稚’,然后腆着脸把电话给他打过去,贺丞接起来也不说话,万分矜贵的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你出院了?”
夜幕下,楚行云站在办公楼天台上,抻开一个纸箱铺在地上盘腿坐下,用一只手灵活的磕出一根香烟点燃了。烟头上亮起的豆点的光亮像是夜幕上蹦出的那几颗零碎的星星,在轻扬的晚风的吹拂中,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贺丞:“我现在留在医院也是睡觉,为什么不能回自己的地方睡。”
他总是能把歪理说的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让人无法反驳。
楚行云叼着烟嘴儿,把纸壳子上附带的气泡膜扯过去拿在手里抓,一抓就抓破一大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解压:“那你把门锁好。”
贺丞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似乎进了一个比较幽闭的空间,极轻的笑了一下,说:“你如果不放心,就过来,我给你留门。”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酥酥软软,还隐隐飘着回音。楚行云抓着掌心里鼓胀的气体,一时下不去力道,静了片刻,忽然用力一把抓下去,气泡全破了。随之破灭的还有贺丞无意间制造的那似暧昧。
心里恢复敞亮些,楚行云有些刻意的一板一眼道:“不用,我有门卡。”
他从没把贺丞制造的暧昧和迷情往深处遐想过,总觉得是贺丞性格如此,或许他对谁都是这般。把谁都当做宠物一样动不动就摸一把,逗一把,再撩一把,总之,当不得真。
贺丞没说话,他就等了一会儿,但是贺丞一直不说话,他就说:“那个人,你好好想想他是谁,哪怕给我个名字都行。现在他在暗我在明,他又一心想弄你,我很被动啊——”
贺丞冷冷的打断他:“我说了,不知道他是谁。”
“谁把他介绍给你的?”
贺丞又不说话了,楚行云感觉问到了关键点,停止捏气泡膜,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拿掉唇角的烟,道:“你不知道,你的那些朋友们或许知道。”
贺丞很冷清的笑了:“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在那个圈子里混的有几个真名?全都是Grace和Jackson,如果你想要这种风格,我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他是Aldous。”
楚行云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刚准备挂掉电话,就听到他那边传来微乎其微的喘息声。
“——你干嘛呢?”
贺丞淡淡道:“脱衣服,洗澡。”
“你身上还有伤。”
“那你来帮我洗?”
楚行云:“你洗吧,挂了。”
他刚把电话挂掉,就听底下乔师师喊:“老大你在哪儿?傅队回来了!”
“楼上,天台!”
没一会儿,傅亦也上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外卖小哥儿送来的面,用手机照着亮走到楚行云身边坐下。
楚行云掐了烟,把面接过去:“有收获吗?”
傅亦先是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矗立在市中心浑身淌着彩光的珍珠塔,说:“孙世斌应该是死了。”
他就说这一句话,楚行云就有点吃不下饭了,他想过孙世斌或许早就死了,只是一直不曾验证,现在傅亦替他验证了,意味着一桩失踪案完美的转变成谋杀案,银江市的犯罪率,又比去年上升了一层台阶。
他撕开筷子拨动着已经发胀的面条,似乎能听到杨局拍着桌子的咆哮声。
有时候他会想,做基层民警多好,每年只用操心上面派下来的破案指标。有了案子尽力去破就好,不用操心犯罪率,犯罪率可比破案率难控制多了,甚至可以说是无从控制。但是每年的数据表出来以后呈到公安部和上级领导手中,第一个挨骂的肯定是他们第一线刑警,好像那些杀人放火的王八蛋都是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用枪指着去犯罪的。
每年都在搞普法,每年都在加大法制教育,但是受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不受民众信任,不仅是这个社会在恶化,也是因为他们的警察队伍在恶化。
这些问题不能深究,但凡深究起来,那就没完了。楚行云挺了挺腰背,搅合着面条,“说说。”
于是傅亦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又道:“已经核实过了,吴耀文7号的确从家里出来了,也出现在棚户区附近,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