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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无罪证 (斑衣白骨)


  说着,他眉心一紧,目光飘忽:“那个男孩儿的背影,我好像见到过。”
  他现在说的,应该就是向李医生坦露过一次的那段模糊的记忆。
  楚行云暗暗的捏紧了茶杯把手,垂着眼睛看着杯中微起涟漪的水面,不动声色道:“什么时候?”
  贺丞抱着胳膊,仰头望着顶上一排照灯,出神的想了一会儿:“那时候你还没有到我家来,那段时间我总是做一场同样的梦。和平大道一号院的院子里,我的卧室楼下,有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孩子,他坐在那里荡秋千,但是我从没见过他的正脸。隔年你来了,我就没有再做那个梦。”
  “你还想再做那个梦吗?”
  楚行云依旧没有看他,轻声问。
  贺丞眼神微微一晃,唇角溢出一丝苦笑:“说实话吗?”
  “嗯。”
  “我不想,那个梦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虽然梦里的画面只有一个孩子的背影,但是我的感觉确是很真实的恐惧和窒息。我像被钉住了似的站在落地窗后,只能看着那个孩子的背影,等着他转过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是谁,只想从梦里逃出来——但是最后把我叫醒的,都是身体倒下的失重感,和被水淹没的窒息感。”
  他说是的实话,因为楚行云看到他这这番话时,双手抱紧了胳膊,指尖几乎镶进肉里去。
  但是贺丞歇了一口气,又道:“或许李医生能让我再次想起那个梦。”
  说着,他弯腰从楚行云撑在墙上的手臂下钻了出去,往办公室走。
  楚行云连忙拽住他的手腕:“去哪儿?”
  贺丞回头看他,淡淡道:“催眠。”
  楚行云皱眉:“还来?”
  贺丞道:“当然,直到我想起来为止。”
  他的这句话,立即让楚行云想到把他关在一个黑暗阴冷,毫无光亮的囚笼里,让他与心中的恶魔为伴,直到他想起所有的事,才能走出囚笼。
  趁着他走神儿,贺丞把他的手掰开:“你有事就先走,我结束后会去找你。”
  听他这语气,貌似是做好了打一场冗长的拉锯战的准备,像一个舍身取义的壮士。
  他走的急,楚行云不得不紧走两步追上他,然后又把他的手腕拽住:“等等——诶!”
  贺丞一旦铁了心,八匹马都难拉,楚行云也被他带着往前跌了一步,他手里还端着茶杯,茶杯里的热水立刻溅出来撒了他一手。
  虽然茶水不至于滚烫,但接触到皮肤表面还是足够让人跳起来。
  楚行云被水一烫,差点把杯子扔了,手腕子都在抖。
  贺丞连忙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走搁在地上,然后把他的手拉过去一看,见他手背连着手腕红了一片,还在丝丝的冒着热气。
  贺丞把他的袖口推高,执起他的手在他通红的手背上吹了一口气,眼睛里涌出一层急色:“你拽我干什么!”
  这点小疼小痒的,楚行云根本不往心里去,换做其他人也不往心里去,也就贺丞这么紧张他。好像他磕着碰着就会死过去似的。
  楚行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笑问:“心疼我?”
  贺丞瞪他一眼,仗着自己常年比较冷淡的体温给他的手背降温。
  “既然心疼我,那你就听我的。”
  “听你什么?”
  “别折腾你自己了,跟我去趟医院。”
  “去医院?”
  “嗯,看看那个被你当成小男孩的小女孩儿,你既然都听到她的声音了,那她应该也看到你了。”
  小女孩伤情颇重,被转到儿童医院治疗,带着贺丞去儿童医院的一路上,楚行云留心观察他,只见他一路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神色平静。
  到了医院,他找到护士站说出女孩儿的名字,然后护士给了他一个病房号。
  病房门口,贺丞忽然停步不前。
  楚行云问他:“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点紧张。
  贺丞的眼睛纹丝不动的看着他,似乎是在他的眼睛里汲取力量,大约半分钟后,他说:“没事。”
  楚行云拧着眉,目光忧虑的看着他,正打算说点什么,忽见病房门从里面拉开了。
  女孩儿母亲,也就是当晚为当晚的宴会准备糕点的女厨师站在门口,警惕的打量他们一眼,问:“你们是谁?”
  楚行云拿出自己的证件,说出女孩儿的名字,问道:“你是她的母亲?”
  女孩儿的母亲看过他的证件,露出些许惊讶的样子:“我刚把手机放下,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楚行云稍一沉默,反问:“谁要来?”
  “你们不是警察?”
  “是,你刚才报警了?”
  “是啊。”
  “为什么?”
  女孩儿的母亲满是孤疑的再次打量他们,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楚行云:“既然你是警察,给谁都一样。”
  从她一拿出来,楚行云就看到了,还是一只白纸折的小船。
  他把纸船接过去,眼褶颤动,纸船在他的注视之下几乎灼烧起来。
  “哪来的?”
  女孩儿的母亲抱着胳膊,眼神中残留着还未完全褪去的惊恐和后怕,道:“昨天晚上我正在厨房准备蛋糕,我女儿忽然跑进来,把这个纸船交给我,说是一个叔叔送给她的,她还想把我从厨房里拉出去,说那个叔叔告诉她,让她赶快走,不然我们都会死在那里。我没有当真,还以为是小孩子在胡闹,就把她从厨房里赶出去了。谁知道后来真的会爆炸。”
  纸船,又是纸船,把纸船交给女孩儿的人,就是投放炸弹的人。也就是说,女孩儿见过这个人的脸。
  “我可以进去看看您女儿吗?”
  虽然是询问,但是楚行云的眼神坚定有力的不容她反对。
  她只好让出一条路:“好吧,但是你不能问她太多问题,影响她休息。”
  楚行云点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靠在床头,面前的小桌子上搁着一个正在播放动画片的平板。
  女孩儿伤到了胳膊,细瘦的右臂上缠满了纱布,额头和下巴也有擦伤,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刚哭过的样子。虽然她此时在看动画片,但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她无法专心,抽抽搭搭无精打采的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见有人进来,就朝来人看了过去。
  楚行云不会和孩子打交道,于是在她床尾驻足,直接了当的举起手中的纸船,温言笑道:“小妹妹,这个纸船是谁送给你的?”
  昨夜的大爆炸给女孩儿的心理多多少少留下了阴影,她畏怯的看了一眼楚行云手里的纸船,随后像是被什么人叱喝了般,不敢再看,缩到了母亲的怀里,又开始抽泣。
  女孩儿的母亲想要警察尽快离开,于是低声哄慰女儿,要他回答警察的问题。
  最终,女孩儿低如蚊蝇般怯怯道:“是一个叔叔。”
  楚行云坐在床边,试图和她拉近距离,语气愈加柔和:“他除了给你这只纸船,还干什么了?”
  “他还让我回去找妈妈,让妈妈带我走,不然他就会杀死我们。”
  女孩儿还小,还不懂得生与死的含义,只是话语平平,抽抽噎噎的躲在妈妈的怀里把自己受到的恐吓说出来。
  楚行云一时无言,陷入沉思,他不认为这个炸国宾楼的人会突发善心,放过一个女孩儿。‘他’让女孩去找妈妈,多半是想到了一个孩子的话引不起大人的重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女孩儿在二楼无意中撞到了‘他’,然后‘他’把女孩儿当做一昧爆炸之前的调剂品,向她传递危险的信号,欣赏她瘦小的身影恐慌失措的四处求助,却无人把她的话当真。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时,引爆宴会厅,看着那些人像是被洪水冲出洞穴的虫蚁般奔走逃命。
  ‘他’留下纸船,只为了指代自己的身份。给小女孩儿求救的机会,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他’狂妄自大,残忍冷酷,且表演欲浓烈,渴望获得关注。或许他选择昨晚举办的企业家年度大会也不是偶然,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几乎代表了银江市所有的政要力量和财富力量,而‘他’想做的,就是把银江市的政客和商人连根拔除,就像是在——报复社会。
  没错,这个人具有不折不扣的反社会人格。
  楚行云忽然走近小女孩儿,弯下腰矮身对她笑道:“小妹妹,你还记得给纸船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对不对?”
  小女孩儿轻轻点头。
  “待会儿一个会画画的叔叔会来看你,你告诉叔叔,他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小女孩儿正待点头,眼神忽然一飘,登时愣住了,受到了惊吓的似的,拼命的往母亲怀里钻,放声大哭,双腿还在拼命的登动。
  女孩儿的母亲被吓了一跳,连声问她怎么了。
  她把脸藏在母亲的怀里,眼睛还在时不时往楚行云背后看,哭嚎着说:“呜呜呜是他,是他!”
  女孩看的是病房门口方向,楚行云连忙回头看过去,头皮一麻,脑浆‘砰’的一声就炸开了。
  贺丞面无表情的站在病房门口,那双平静且冰冷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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