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还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家,打包好的物品在楼道里堆了高高一摞。
何云舒站在客厅里指挥未婚夫收拾卫生间里的洗漱品,忽听门外有人叫她。
“何助理。”
楚行云扶着门框,笑:“在忙吗?”
“楚队长。”
何云舒巧笑着向他走去:“还好,你有事吗?”
楚行云看了看隔壁,道:“还是为了你邻居,乔师师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碰到这种事,的确换个地方住比较好。”
何云舒顿了顿,笑颜如初:“我未婚夫听说后也很担心我,所以让我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楚行云点点头,又道:“你和陆夏之间有交集吗?”说着笑了:“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在跟你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喜欢上你。”
何云舒显然有些排斥这个问题,像是看到了脏东西般微微蹙起秀眉,但还是保持着涵养道:“说实话我不太清楚,我只在下楼的时候见他几次,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住在我隔壁而已,如果你要说我们之间的交集的话——哦,他帮我修过卫生间的水管算吗?”
楚行云不动声色的盯紧了她,脸上依旧在笑:“什么时候?”
“大概两个月前。”
“我能进去看看吗?”
何云舒把在卫生间忙碌的未婚夫叫出来,看着楚行云在里面转了一圈。
卫生间很小,陈设很简单,不值得一看,于是楚行云把目光放在卫生间隔壁的卧室。
在得到何云舒的允许后,他又走进卧室,卧室里除了家具,其他的细软物品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此时就像样板间一样干净。
就算有线索,也早就被毁灭了,楚行云本就没有抱有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他只是在确认,陆夏的画室后是何云舒的卧室。
走出卧室,他对何云舒道:“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闻言,何云舒丝毫不显惊讶,倒像是早有准备的好学生被点名回答问题般,充满了从容与镇静,楚行云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类似于‘斗智’般明锐的光芒。
她借故支走自己的未婚夫,然后关上房门,在厨房里泡了两杯茶,端到布满大小纸箱的客厅。
“不好意思,今天家里太乱了。”
她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在楚行云对面坐下。
楚行云着实渴了,喝了一口烫嘴的茶水,然后打开随身带来的文件翻到其中一页粗略扫了一遍,继而抬起眸子看着她笑问:“何助理,知道令尊出事了吗?”
何云舒眼神微讶:“我父亲?他怎么了?”
楚行云充满胁迫性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微勾着唇角风平浪静道:“他死了。”
何云舒眼神一颤,略显恍惚,随后,她似乎是想做出一些悲伤的表情,但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佯装悲伤,索性笑道:“哦。”
楚行云也慢悠悠的笑了:“你好像不惊讶。”
何云舒端起茶杯,垂下眸子,吹散漂浮在杯面的茶叶,道:“不瞒您说,楚队长,我和父亲的感情并不好,他在我高三那年就去向不明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见过他几次。倒是半个多月前他忽然来找我,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她说的应该是何剑锋出现在艺之林大药房的那天晚上,楚行云有些欣赏她的镇定和坦白,然而她解释何剑锋出现在艺之林大药房的说法却和陆夏完全不一致,她和陆夏之间一定有一人在说谎,而此时他可以确定,说谎的是陆夏。
何剑锋和陆夏没有任何关联,和他有关联的是何云舒,那么陆夏提供的杀人动机也可以被完全推翻。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至于你说他已经死了,我的确不知情。”
“你不好奇他是怎么死的吗?”
楚行云又问。
何云舒抬起一双恍如处子般纯稚美丽的眸子,笑问:“他是怎么死的?”
楚行云和她笑的一样虚假,道:“陆夏杀了他,”
何云舒无声的‘哦’了一声,微笑着,不置可否。
楚行云看的出来,这个女人已经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她很清楚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无法把她牵扯进案件当中,因为她没有杀任何人,她很清白。
不,她不清白。
“除了你父亲,陆夏还杀了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何云舒笑道:“当然知道了,华丰集团老板的弟弟,周世阳。”
楚行云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口吻轻松闲适的像是在和她唠家常:“是不是觉得,他杀错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何云舒揪紧了沙发套,面上依旧晏晏而笑:“你在说——”
楚行云眸光一冷,忽然截断她的话:“我在说,你是不是在怪他?怪他杀错了人?”
说着,不管何云舒是和反应,楚行云自己先笑了:“不过也不怪他啊,他都没有见过周世阳,又怎么能确定,他杀的人是不是覃骁呢?”
说出覃骁的名字时,他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观察她的反应,发现她只是唇角略微抽动几番,呼吸陡然加快,浑身铜墙铁壁般的屏障依旧坚不可摧。
或许正因为她坚信自己是清白的,所以才能如此坚定。
遇到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何云舒再次采用装傻的方式,以不变应万变:“对不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楚行云身体忽然前倾,胳膊撑在大腿上,双手交握至于下颚。他突如其来的进攻前兆让何云舒不禁往后躲了躲,眼神略有闪烁。
楚行云看着她的样子,不急不缓道:“没关系,我来帮你理清楚。嗯——先从暗恋你的邻居,陆夏开始吧。”
他像是在和同事讨论案情般娓娓道:“说真的,陆夏这个人很聪明,若不是他自投罗网,恐怕我们警察还在嫌疑人名单里打转。你不用这么紧张,何助理,他已经认罪了,并且交代了杀人手法和动机,手法完全成立,完美的密室。但是我却怀疑他的动机,因为他和死者何剑锋,周世阳,都没有任何关联。我刚才说了什么?哦,想起来了,我说陆夏杀错了人,他想杀的人不是周世阳。”
楚行云看着她,悠然一笑:“是覃骁。”
何云舒微微垂着眸子,目光落在茶几桌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镇静如初。
楚行云也不急着诓她作反应,接着说:“陆夏想杀的是何剑锋,还有覃骁。这样一来,故事线是不是就顺畅了?不,并不顺畅,因为他根本没有杀人动机,真正有动机杀害何剑锋和覃骁的人——是你。”
他看到何云舒默默的深吸一口气,低垂的目光愈加颤抖,唇角的笑容也逐渐凝滞。
何云舒喝了一口水,用力的吞咽下去,说:“我没有杀人,警官。”
楚行云笑:“我没有说你杀人,我只是再说你有杀人动机。”
何云舒也笑:“那你错了,我也没有杀人动机。”
楚行云静默着打量她片刻,然后翻开刚才合上的文件,反转后正面朝向她,声音蓦然变的低沉:“在你父母离婚后,你的母亲把你丢给何剑锋抚养,何剑锋曾因为猥亵少女蹲过拘留所,是个有前科的人,你跟着他,想必非常不安全。这是你曾经在居委会和派出所报案求助的档案留底,上面清楚的记载了你长期遭受父亲的家暴,当然了,是不是只有家暴,只有你自己清楚。”
那几页她曾经亲手写下‘诉状’,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遍体鳞伤。
“就算我以前遭受过父亲的虐待,也只停留在青春期。我说了,他早就走了,我上大学后就很少见过他。”
楚行云比她更冷静,此时更添了几分冷酷,下定决心把她心里愈合的伤疤撕开,露出脓血。
“你也说了,是很少见他,并没有断绝联系。他并没有停止对你的折磨,尽管你已经长大了,逃离了他的掌控,但他还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你面前,从未在你的生活里消失。”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是我杀了他吗?”
“不,说明你有动机杀了他。”
“抱歉,你说的动机我不承认,如果你怀疑我,请你拿出证据,而不是一味的做推测。”
楚行云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将了一军,这个女人把眼前的局势摸得一清二楚,她确实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可供警方做出实质性的刑侦举措。
但是她疏忽了一点。
猝不及防的,楚行云换了话题,看着她笑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何云舒略微一怔,然后道:“谢谢。”
楚行云拿出手机,按着手机,感慨似的摇头笑道:“我早就应该想起来,那天在警察局我按照周思思手机里的联络名单拨出去的第一通电话,是你接的。”
说着,他话音一落,何云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在从他口中听到‘周思思’这个名字时,何云舒的脸色已经变了,此时手机铃声一响,她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往后跌进沙发靠背,面露惊慌。
楚行云把显示正在拨号的手机举起来面对她,斜着唇角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如果我告诉你,是从周思思的‘联络名单’里看到的呢?你把这个号码留给周思思,应该是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警方查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