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人意外的是周罪竟然就那么睡着了,在萧刻怀里很自然地就睡了过去,呼吸始终平稳绵长,没见有什么波动。萧刻低头看着他,微微张着嘴,很吃惊。
早知道发个火能有这种效果他何苦熬了这么多天不睡觉。
这天晚上算是个转折,从这天开始进展就突飞猛进了。周罪不再抗拒闭眼时的身体接触,虽然很多时候还是睡得不安稳,但是他已经能感受到萧刻的温度,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捕捉到他的气息。
萧刻每次想到这事儿都很想笑,太神奇了。
这个暑假萧刻哪儿都没去,一整个假期都干正事儿了。白天在店里忙工作的事儿,看数据做模型写论文,期刊上投了好几篇。晚上就哄着家里周老师睡觉,拍拍背顺顺毛,说两句腻歪人的情话,顺利的话周老师能睡一整宿都不会惊醒。
这个夏天连空气都是黏腻的,甚至带着点甜滋味儿,呼吸的每一口都甜溜溜。
这天周罪照常在店里给人做纹身,萧刻写完东西下楼,绕到周罪那边给倒了杯水。陆小北在另一头说:“萧哥我也要。”
萧刻给他也倒了一杯喂嘴里。
陆小北的客户是个姑娘,可爱系的,黑头发刚过耳朵,挺潮的。两只手腕一边一个图,左边是个啥萧刻不认识,右边是只灰色小猫,小猫是按着她给的照片画的图。
陆老师扎图向来安静,今天却主动跟人开口聊天,问人家:“美女,这猫是你的不?”
“是啊,是我小宝贝。”小姑娘疼得嘶嘶哈哈的,还是回答了他。
“这是什么猫?”陆小北问她。
“是折耳。”小姑娘又说。
陆小北“哦”了声,接着扎图,过会儿又开了口:“哎美女,我有个照片,你帮我看看跟你这个是不是一个品种呗?我看着挺像的,但是我不懂猫。”
萧刻挑眉看过来,难得见陆小北说这么多话,挺意外。
小姑娘很痛快地答应了,纹身间隙陆小北摘了手套,掏出手机找到一组照片递了过去,问她:“我想买个这种猫,你看是不是你这个。”
“你要买猫啊?”小姑娘笑着接过去,“那太萌了犯规!酷男养猫要人命了……”
“不是我养,我要送人,他猫去世了。”陆小北摸了摸帽子,问她,“是一样的不?”
小姑娘看了几张照片,笑着摇头:“不是,这个是蓝猫!哪里像啦完全不一样的好嘛!”
“哦,是蓝猫吗?”陆小北又问人家,“我应该去哪儿买?我看有的猫得去猫舍交申请,这个用不用?好买吗?”
小姑娘捂着嘴笑,一脸“我懂”的表情,说:“你是送女朋友对吧!浪漫!放心吧这个很好买,我朋友圈还有给小蓝猫找家的,就是这种小猫咪,不过好几天了我不知道找着了没有,我帮你问问?”
“好的谢谢,”陆小北点了头,过会儿又说,“要不你还是先给我看看照片,我想要好看点的,美一点,贵点无所谓,多贵也无所谓。”
“懂!我懂!”小姑娘很激动,“我先给你找照片你看!我看完我再帮你问,我觉得还行,那个猫舍是我同学弄的,很靠谱!帅哥你好浪漫啊啊啊,苏死我了!”
萧刻知道陆小北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有点情况,但这次嘴是真严,到现在萧刻压根儿没听他提起过,对方是谁,哪儿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这些完全不知道。不过看现在这架势,还打听猫要送人家,看起来是真走心了。
陆小北看完照片的确很满意,让小姑娘帮他问了,然后一起订了两只,订了个长那样的蓝猫,也订了个脸那么大那么圆的加菲,约好了过两天去取。
小姑娘走了之后萧刻弹了下陆小北的光头,弹完按着晃了晃,叹了口气问:“我北爷惦记起谁来也挺用心啊?”
陆小北仰头问他:“萧哥你养过猫吗?我操我没养过那东西,我见了毛乎乎的东西都难受。”
萧刻摇头:“我也没养过,我家老萧对细毛过敏。”
“哎操。”陆小北烦躁地抓了抓他的光头。
北爷心说死了一只我再给你两只,两只不够十只八只都行,只要你别他妈再拉着脸了。哭个毛啊哭,不就一只猫。
萧刻有幸见到过那两只猫,陆小北取猫回来先回了趟店里,猫兜里边是两只奶猫,萧刻隔着猫兜看了一眼,真挺可爱的。
周罪当时在别人大臂上做达摩蛋,看了萧刻两眼,见他一直微笑着看猫,问他:“喜欢?”
萧刻赶紧摇头:“不喜欢,我就看看,我可不要。”
萧刻怕死了这些脑子一根筋的糙爷们儿的大脑结构,万一有天他下班回来突然发现家里有只猫那可够让人崩溃的。
暑假结束之前,萧刻过了三十一岁生日。到这天他喜欢上周罪就整整一年了,想想去年那时候他还是狼狈又颓废地在酒吧里一个人买醉,然后遇到了周老师。周老师冷酷值一百分,强攻气息当时就征服了买醉青年萧刻萧老师。
一年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但这一年萧刻收获了很多。
生日那天他带着周罪回了家,见了老萧和徐大夫。俩人对纹身师这个职业依然不太了解,加上周罪本身的气质,总觉得这人太凶,过后还私下里跟萧刻偷偷说:“觉得你们俩不是那么合适。”
萧刻笑着安慰他们:“其实他跟长相不符合,那就是个大龄儿童,没脾气的。”
老萧和徐大夫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但他们还是尊重萧刻的选择,也相信萧刻有能力判断,也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深秋初冬的时候一伙人还跟去年一样,找了个地儿聚了聚。老曹还是贱不兮兮地用嘴撩着萧刻,周罪懒得搭理他,只是有时候真心烦了就皱着眉让他“闭嘴”。去年在山上萧刻和周罪还是一人一间房,今年就只是一间了。
分房的时候萧刻还开了周罪一个玩笑,跟方禧说:“我自己一间。”
周罪当时没出声,等方禧分完别人问到他头上的时候才淡淡地说:“我跟萧刻一间。”
老曹“嗤”了声,说:“萧刻不跟你一间。”
周罪拿走了萧刻的那张房卡,拎着包迈步走了,边走边说:“不能,我俩一间。”
那个冬天周罪也过了生日,他生日很好记,是很热闹的一天。那天一伙人闹到深夜,灌了周罪很多酒,但这人还是没醉。散场之后萧刻没回家,拉着周罪回了店里。整条街都是黑的,路灯也早就熄了,只有他们店里亮了灯。
周罪一步一步细致地做着准备工作,上机器,调色。周罪说过比起现在纹身师多在用的马达机,他还是更习惯老式线圈机,他说用太多年了,用着顺手。线圈机比起马达机要更像画笔。
萧刻一条腿曲着,脚踩在周罪膝盖上,脚腕握在周罪手里。
他在纹身椅上坐得端正,后背挺得直直的。周罪抬头深深看着他,沉声说:“很疼。”
萧刻无所谓地笑了笑:“萧老师不怕疼。”
周罪握着萧刻脚腕,拇指抚了抚他脚踝上那条疤。其实这里周罪很喜欢,他喜欢萧刻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每一处都是美好的。他以前不舍得往萧刻身上刺东西,怕他疼,也怕他没有退路。
但是萧刻从来没怕过,他总是那么执着又勇敢,一往无前,热烈天真。
萧刻对他笑着,微微扬着下巴,带着那么点惯有的骄傲自信:“来吧周老师,随你弄。”
他要周罪给他留点什么,就像他自己腿上那个“昨日死今日生”,那是有人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证据,他为了这个人想要蜕变,想要重生。
周罪额头上有一小层薄薄的汗,萧刻伸手给他抹去了。周罪又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调整了下纹身椅的角度,调了下灯光。
周先生扎图从来不用起稿,平时画手稿只是为了让客户看看图。他只要手里拿着线圈机,图在他脑子里就是完整的,每一个部位都有最适合的图,他能让皮和图融在一起,让每一个作品都浑然天成,都是完美的。
萧刻的肤色很白,脚踝那么性感漂亮,这条小小的疤颜色已经很浅了,算不上什么遮盖,随便勾个图就看不到了。周罪有一百种方式能让这个部位变得极度撩人极端惊艳,萧老师不上班的时候很喜欢穿短裤,他能给萧刻做一个最漂亮的纹身。
但是他没有。
周罪拿起线圈机手就没停过,第一针刺进皮肉尽管萧刻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疼得一咬牙。脚踝就一层皮,对纹身来说是很脆弱的部位。萧刻咬着嘴唇,看着周罪毫不停顿地在他脚腕上勾画着。
周罪低着头说:“纹身很疼,针扎进肉里把颜料带进去,然后永久留存。”
“我知道你疼,但是纹身不怕疼,怕疼不纹身。疼痛本身也是纹身的意义。”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但发声很稳,很淡定。他用棉片在萧刻脚踝上轻轻擦了一下,然后继续操动着纹身机,寂静的夜里,他的嗓音伴随着机器的震动声,在萧刻心里长长久久地烙了印。
那是一个匠人,一个艺术大师,他在打磨手中最满意的作品,皮肤的每一个纹理他都细细观摩处理,边打磨边讲解,给作品注入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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