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惜淳大抵是好久没有回来的缘故,一刻也停不下来,跟在肖美人后头讲个不停。第一次拍戏,有太多难忘的场景,攒在心里头,就等着回来同师傅分享——肖美人怕被打扰,下定决心要一人在这处独居后,便没有在屋里装电话机的打算。
肖美人忙前忙后,又是翻箱倒柜找最好的茶叶,又是取水烧开,给穆尚松端上茶以后,留了一句“等茶水冷些再喝,解暑”,下一秒便转身往他的小水井走去。没有得一时的闲,分出两分钟好好看看穆尚松,这五年过得如何,胖了还是瘦了,再细想想,或许他根本也不需要忙成这样,一刻也不停,像是在躲避同穆尚松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
袁惜淳哪懂得自家师傅脑袋里的弯弯绕绕,自己讲得唾沫横飞,却不知肖美人根本没听进去,蹲在水井前,手里攥着麻绳发愣,也不晓得是在想什么。
取了两串葡萄,放进盘子里,预备端到大厅里让穆尚松吃。
还没跨进厅门,袁惜淳便要伸手拧下一颗葡萄,深紫色的果肉透着沁凉,确实是夏日中顶诱人的美味。
肖美人瞥了一眼,是责备的意思,却也藏不住那份美丽,袁惜淳乖乖收了手,如同老鼠见了猫,听话极了,不敢再胡来。
肖美人道:“端给客人吃的东西,自己倒先动起了手,算什么道理?”
语气有些严厉,袁惜淳只能认错。
“下次不敢了师傅。”
可怜穆尚松好不容易等到茶水变凉,才喝了一口,便被肖美人口中的“客人”和师徒之间的亲密浇了个透心凉。刚才的气还没消,又来一件让他顶胸闷的事,男子汉的宽宏大量和胸襟让穆尚松全部忘到了九霄云外,才见到肖美人不够半个钟头,心里话一句也没机会讲,倒是先把自己闹得不是滋味了。
他是“客人”,肖美人和那小子才是一边的,穆尚松越想越委屈,连葡萄也没心思吃了。
肖美人还等着穆尚松夸两句,迟迟等不到回应。在这处住着,他的水井算得上是自己最满意的东西了,从水井里取出来的冰镇水果,是他最喜欢也最乐意吃的东西,现在放到了穆尚松面前,这人吃也不吃,话也没有,把肖美人的期待也磨没了半成。
这两人才见面,虽说想的东西不一样,心智气度倒是蛮有默契的统一降成了五岁孩童,心里揣着不愉快,谁也不乐意(也没好意思)讲出来。
肖美人叹了口气,吩咐袁惜淳道:“客房电灯坏了,你出门买两个灯泡回来。”
袁惜淳自然乐意,很是积极的答应了,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等等。” 肖美人喊住他,“惜淳,你好久没回来了,到镇上多逛逛吧,到时回来便可以直接吃晚饭了。”
袁惜淳道:“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帮师傅您打下手。”
肖美人:“……不用,你越帮越乱,快出去。”
袁惜淳琢磨着这句话好似有些赶人的意思,却也没咂摸得通透,顶着肖美人颇有压迫感的眼神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穆尚松的茶也喝光了,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看谁,故意将眼神投往别处,又显得做作。穆尚松刚才还在心里同老天爷对话,求老天爷把那个叽叽喳喳没有一刻能停嘴的袁惜淳弄出去,让自己能和肖美人有个安静的空间,没想到老天爷开眼开得那么快,这一刻来得有些突然,又让人不知所措起来。
肖美人把葡萄往穆尚松面前推。
“你吃。”
穆尚松点点头,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清凉可口,甜得让人舒心,刚才顿生的烦躁消失了一半,这才觉得心中舒服了起来。
“顶好吃的。” 穆尚松讲。
得到了穆尚松的夸赞,肖美人也没那么胸闷了。好不容易把袁惜淳支出去,不是为了让两人看着对方吃葡萄的,肖美人心胸开阔,将眼神放到了穆尚松身上。
谢天谢地,袁惜淳一走,莫名其妙的,肖美人同穆尚松的心智气度稍稍回了笼,涨到了十岁少年的程度,也算得上是可喜可贺。
穆尚松同他当年离开穆公馆时的样貌差不多,只是眉眼间变了些,肖美人细细看着,发现穆尚松眼底有了细纹,也有一片暗沉,是疲惫的样子,寻不出什么开心的影子。心中不晓得为什么,好似被夹子叮住了一丝软肉,疼得厉害,肖美人不敢再看,将目光移开,故作自然道:“我放进井里泡着的,这井水凉快,这样泡着好吃……”
“任浊。”
穆尚松打断他。
肖美人觉得鼻子发酸,喉咙也在颤,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只答了他一声“嗯”。
五年没有听人叫他“任浊”了,他从前总觉得,五年时间好似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一个人过着,就算后来加了个袁惜淳,日子也顶平淡,晃眼便到了今天。而穆尚松的一声称呼,才把他真正拉到了现实,不需要自欺欺人,五年时间哪里能算得上是一眨眼,千来个日夜更替,累计起层层的厚度,将往日和现在隔上了一层厚厚的墙,只有今日,穆尚松在墙那边喊着,喊他“任浊”,才逼着肖美人去正视这份距离。
太久了,五年时间,久到他快忘了曾经给自己取了个“肖任浊”的名字,忽然一听,还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而即便他忘了,穆尚松却没有忘,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在岸的那头等他。
肖美人的眼眶有些红,穆尚松想摸摸他的额头,又觉得没那个立场,只好把心疼忍下。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肖美人点点头,抬起手飞快擦掉了眼泪。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穆尚松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走那天,天气那么冷,我担心你衣服没带够,要着凉感冒,这几年,做梦也梦见你生了病,打喷嚏,还流鼻涕,擦得鼻子红红的,又好笑又可怜……”
穆尚松说不下去了。
停了很久,又道:“没有感冒就好,不然我老想着,五年……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肖美人从前要面子,很少在穆尚松面前哭,如今被穆尚松这通看似笨拙的傻话激出了眼泪,实难忍受,将脸埋进手心里,咧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穆尚松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心疼得要紧,又不晓得怎样安慰,同肖美人道:“你不要哭,我抱抱你好不好?”
肖美人点了点头,只是穆尚松还没张开双臂,便听见门被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是袁惜淳带着电灯泡回来了。
“师傅这小镇我多熟悉啊我就不逛了,天色不早了我想我该赶快回来帮您的忙的,这是灯泡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去洗菜……”
他哪里看过师傅哭成这样,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法往外说了。
“……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他。
“穆先生你对我师傅做什么了?你打他还是骂他了?!”
袁惜淳年纪小,也懂要护着师傅,穆尚松看着又高又壮,若是真的欺负了肖美人,袁惜淳也有勇气同他打一架,不晓得怎么回事,也没有人理他,袁惜淳又气又急,脑子里乱得很,将电灯泡放下便要朝着穆尚松动拳头。
“惜淳!”
肖美人喊住他。
“犯什么浑!”
虽然眼睛还红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袁惜淳平日里对肖美人可说是言听计从,此刻竟也什么都不怕了,大声回道:“我没有犯浑!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我怕师傅您被欺负我哪里浑了!”
袁惜淳也委屈极了,喊完以后还嫌不够,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脸色黑得如锅底,嘴撅得能挂油瓶。
肖美人心中顶暖,也有些愧疚,想讲两句好话哄哄徒弟,却听见身边传来穆尚松的低吼。
“小兔崽子你他妈想打我?!”
险些忘了,眼前这人诨名“莽少爷”,没接管穆家生意之前,是在忠义山当土匪头子的。
肖美人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还哭到半截呢,倒要处理起这摊子尴尬氛围来。
“小题大做什么,不要闹了,我们……老,老友多年未见,重逢是有些感慨的,没有谁欺负谁。”
没有人回他的话。
穆尚松的一颗老心直接被对穿了一个大窟窿,往外渗着滚烫的血。肖美人讲他们是“老友”,不能定义也不能往前迈一步的,痛苦撕扯的“老友”。
袁惜淳听罢肖美人的话,气是消了些,但仍然顶着胸口不舒服,将果盘拿到自己面前,一颗颗吃着葡萄,看样子是一点儿也不乐意给穆尚松留。
肖美人清了清嗓子:“惜淳,去院子里抓只鸡,帮师傅杀了,拔毛。”
袁惜淳放下手中的葡萄,“哦”了一声,道:“师傅我想吃辣椒炒鸡。”
肖美人刚想点头,打算做这道菜哄哄孩子,穆尚松兴许是嫌不够热闹,也硬邦邦地来了一句:“我想喝鸡汤。”
于是肖美人做了白斩鸡。
自从肖美人哭了以后,袁惜淳和穆尚松算是彻底不对付了,好好吃着晚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两个人的比赛,一个吃得比一个快,风卷残云像是一个月没吃过肉似的,肖美人脑袋疼,放下筷子看他们俩相互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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