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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 (余酲)


  宁澜额角直跳,隋懿对他来说已经嫩得不能再嫩了,居然鼓动他对未成年下手,人干事?
  回房时隋懿刚洗完澡出来,宁澜跳过去帮他擦头发,擦到一半,隋懿转过来看他,宁澜见他目光幽深,放下毛巾说:“我先去洗个澡,在外面跑了一天一身汗。”
  隋懿按住他,难得结巴:“我没说想……想那个。”
  他只是听说宁澜去医院了,有点担心。
  “哦,好。”宁澜面色如常,继续给他擦头发。
  4月8号,AOW第一张正式专辑上线,一连串打歌活动如约而至,七人忙得脚不沾地,第一轮紧锣密鼓的宣传过去后,已是四月下旬。
  一两天一场表演的频率,让宁澜的伤脚不堪重负,偏生这届粉丝十分苛刻,没事就扒拉个人直拍分析,争斤论两地品评他的不足,偶有几个声音冒出来说“泡泡澜受伤啦不是故意跳不好的”,就被怼得狗血喷头。
  “谁家爱豆没发个烧带点伤上场啊?3月拍戏扭伤脚,现在还没好,糊弄谁呢?”宁澜当着所有人的面读了一遍,然后诚恳地鞠了一躬,说,“我会努力的。”
  隋懿晚上睡前突然对他道:“实在不舒服不要硬撑,请个假别上场了。”
  宁澜站起来蹦跳几下,证明自己腿脚利索:“我没事啊,谢谢队长关心。”
  眼看5月初又要回《覆江山》剧组拍外景,隋懿以山野环境恶劣为由向张梵申请给宁澜派个助理,批下来后,宁澜特地跑来感谢隋懿:“谢谢队长,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不用为我费心。”
  隋懿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忆了从前宁澜受他照顾时喜不自胜又含羞带怯的反应,才咂摸出一丝异样。
  从那次两人都避而不谈的事情过去之后,宁澜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宁澜可能是想粉饰太平,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惜装得不好,谨小慎微和客套生分都写在脸上。
  而且,他把那对耳钉摘了,再没戴过。
  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隋懿既觉得轻松,又莫名心绪不宁,就好像自己挂在玩具身上的铭牌不见了。
  这只玩具属于自己的证明不见了。
  宁澜走之前的晚上,隋懿没睡好,翻来覆去一整晚,下铺那个人也没爬上来投怀送抱。
  第二天早上,隋懿的脸阴沉得仿佛山雨欲来,宁澜又检查一遍行李,拖着箱子要走时,他终于没忍住,说:“带上那个手串吧,保平安的,山里拍戏危险。”
  宁澜觉得诧异,却也不敢违抗金主的命令,把手串拿出来戴上,鲜红欲滴的珠子衬得宁澜的手腕更加白`皙精致。
  让人很想捏在手里的那种精致。
  见隋懿脸色缓和许多,宁澜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他在候机室拨弄那串珠子,跟他同行的助理米洁大呼小叫:“哇好漂亮的手串!”然后凑近他压低声音问,“是对象送的吗?”
  宁澜愣怔片刻,想到打耳洞那天,老板娘问他耳钉是不是女朋友送的,那时候他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巴不得全世界都来分享他的甜蜜,现在心里却是空茫一片。
  他不该去想,也不再敢去想了。
  宁澜摇摇头:“不是,朋友送的。”想了想,补充道,“普通朋友。”


第46章
  五月的山中全无城市的喧嚣。
  这片地处中西部的山脉尚未被开发成旅游地,完整保留了古朴素雅的自然景致。清晨被鸟雀啁啾唤醒,夜晚伴着阵阵虫鸣入睡,推开窗户极目望去尽是苍翠绿茵,拍摄闲暇之余还能亲临近山涧泉水,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的环境却没让宁澜觉得放松。
  一来他头一回出外景,扮演的角色又是一位年轻武士,骑马射箭对于他来说全然陌生,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学会,拍摄时磕磕绊绊,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来是这片土地离家乡越近,离首都越远,他反而越是惶惶不安,别人口中所谓的“近乡情更怯”他完全感受不到,他原本以为离得远些,不用和那人朝夕相对,压在心头的闷重情绪会淡化,甚至消失。过了足足半月,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庸人自扰”,想通了便能抛诸脑后,“情”之一字他也是初尝滋味,果真如那些歌里唱的一样难以割舍。
  他想隋懿。
  想他温暖的手,想他热得像火炉般的怀抱,想他偶尔勾起唇角露出的浅笑,还想他靠在耳边的低沉嗓音。
  所以原本就不该接受他的好,更不该依赖。以前至少能找出种种借口与他联系,现如今他讨厌极了自己,自己也在刻意约束行为,可越是碰不到,越是会不期然地想起他,喝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看风景的时候,任何时候。
  他甚至在后悔,离开前没有主动再求一次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了呢?
  宁澜轻甩脑袋,竭力抛去脑中消极负面的内容。
  他尽量乐观地想,毒药哪有那么容易从体内拔除干净,时间足够久,伤口足够深,毒性自会消减。
  想到这里,宁澜又哑然失笑,那样的打击都没能让他彻底缴械投降,大概只能期待时间的打磨和风化了。
  这日收工早,吃过晚饭,天边仍铺着柔暖霞光。
  《覆江山》在山上的拍摄点偏僻,附近没有酒店宾馆,住处是剧组租下来的几排民房。房间紧缺,宁澜和其他两个男演员挤一间,那两人爱玩爱热闹,下了工就招几个人蹲在房间里打牌,起初还叫宁澜一起,宁澜推了几次,他们便当他不存在,把房间变成棋牌室,经常闹得乌烟瘴气。
  是以宁澜这几日都没睡好,他把原因都归咎于这几个精力旺盛的赌棍,白天拍戏已经很累,晚上依旧得不到休息,让他身心疲惫。
  昨日助理米洁下了趟山,给他买了安神助眠的药物,他吃了药也只睡到半夜,天还没亮时没来由地惊醒,耳边只有舍友的呼噜声和外面的沙沙风声。
  他又把原因转嫁一半到最近天热心浮气躁上,总之,与其他人其他事无关。
  此时屋里又聚集五六个人打牌,宁澜听米洁支的招出去闲逛消耗多余精力,以求晚上能睡个好觉。
  其实他那还有什么多余精力,白天要打起精神拍摄,还要应付剧组人员,因为害怕别人瞧出端倪,对那位故作热情,已经十分不易。
  伪装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更累的是他还要继续伪装下去。
  宁澜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起头,看到纪之楠也在走廊上,与他相对走来。宁澜没避让,直直迎着他撞上去,两人的肩膀碰个正着,目光倏忽相交。
  私底下,宁澜终于可以丢掉面具,眼神玩味地打量在想心事、被撞得发懵的纪之楠,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不落下风。
  四下无人,这么好的机会,本该用来跟纪之楠道歉。宁澜还没开口,纪之楠冷冷看他一眼,大约也不觉得他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侧过身径直从他身边越过。
  “喂。”宁澜鬼使神差地叫住他,说的话却与道歉无关,“你怕我啊?”
  纪之楠停住脚步,却没回头:“到底是谁怕谁,我想你心里有数。”
  宁澜把这话当作挑衅,心神不宁了一整晚,安神药也没再起到任何作用。
  就像脾气不好的小狗看见比自己强壮的大狗,总是会仰着脖子耀武扬威地大声吠叫。其实它是害怕的,是心虚的,只能用这个方法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
  即便知道纪之楠对隋懿没有意思,宁澜还是在无形中把他当成了假想敌。无能的人最是喜欢推卸责任,他不能怪隋懿,自己又身无长物、全无底气,所以睡不着怪天气怪舍友,隋懿不爱他,就只能怪纪之楠。
  次日片场信号不错,他上微博刷出纪之楠转发了他先到拍摄点时的那条微博,宁澜记不清自己当时的用意,大概也是为了挑衅,妄想撕下纪之楠单纯伪善的面具,盼着他反击,好印证自己的某些龌龊的猜想。
  十足小人做派。
  宁澜顿觉自己就是那条狗,不仅贱,还会狗仗主人势,一次次戳别人的底线,戳到别人跳起来反击,他就夹着尾巴溜了,大气也不敢出。
  在剧组的日子谈不上度日如年,但总给人一种时间被拉长放慢的错觉。
  五月下旬,梅雨季如约而至,山中阴雨连绵,剧组其他人闲来无事在移动基站下搭了个雨棚,在里头打牌玩手机,宁澜没去凑这个热闹,助理米洁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挥挥手,让她自己去玩。
  宁澜坐在休息区看连绵的雨幕,一连看了好几天,总也看不够似的。
  雨总能让他想起很多事情,从小路那头向他冲来的摩托车,六年前失败的高考,潮湿发霉的地下室,富丽堂皇的酒店,还有他揣着几百块钱准备跑路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高大身影。
  这么回想起来,没一件是好事。
  最近他大脑放空时,经常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假设——假如那天没有出门,假如那天放弃了这条路,假如那天跑得够快……自己现在的处境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闭上眼睛,眼前的雨丝幻化出一条绷直的线,线的一头是一只手,另一头捆着一个人,那只手企图将人拉回安全地带,那人却拼了命的往反方向跑,面朝风雨,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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