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王嘉译说。
“你别找茬了。”少当家烦躁地说,“嘉译,我弟弟刚才说……”
“我说,”李兆赫打断了哥哥的话,向后一耸坐在桌子上,身子向后倾,绝对地俯瞰着他,“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那种,给你一万块,就会跪下来给我口的人。等等,一万块太多了,五千块吧,或者一个新款的耳机。别不承认,你一开始和我哥在一起,难道不是看中他的钱?”
他在说啥?王嘉译目瞪口呆,一阵热气迅速扑上脸颊。李兆赫把他的沉默和脸红当成羞涩地默认,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大哥你已经沦落到在自己公司搞这种人了,这叫什么,迟到的青春期叛逆?我看大姐完全不用费心,等你厌倦了,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回家,我……”
“别说了。”少当家说。
他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李兆赫闭上了嘴,但不能阻止他展露胸有成竹的笑意。87王嘉译起初否决了李家有精神病史的想法,现在他又开始怀疑。李兆赫这么浮夸,心理状态能算是正常吗?
“我叫他来,是让你认一下,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少当家平静地说,眼睛没有看着房间里任何一个人,“你是我弟弟,不是别人,没有你说教我的资格。你可以在这里实习,也可以根本不来实习,我肯定给你出一份报告。你没什么事的话,去街角新开那家港式茶餐厅吃个饭,替我打个招呼好了。”
“哦……”李兆赫拖长了声音,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改为撑到办公桌前,富含意味的低头,“哥,你又这样?那我们就走着瞧,好吗?”
“随便你。”少当家说。
李兆赫善解人意的笑笑,转身走到王嘉译身边停住,再次打量他。他的眼神丝毫不亲近,而是衡量某种货物。
“王嘉译。”他说。
他伸出手,王嘉译看着他保养精致的手掌,又看着他。李兆赫等了片刻,径自夺过王嘉译的手机,在里面输入了一串号码,按下拨通。
“我的电话。”李兆赫向他晃晃通话中的手机,“五千块,竞争上岗,可别晚了,本少爷的名额可是很紧张的哟。”
他把手机塞回王嘉译的手里,擦过他的肩膀,带着一股罕见的香味离开了办公室。少当家看着李兆赫离开的背影,好像如释重负,又好像疲倦不堪。
“抱歉。”他说,左手象征性的挥了挥,“我弟弟。”
王嘉译点点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是韩国人和郡主的区别大得有点非同寻常。
少当家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回过神,说:“今晚你不用过去了,我弟弟可能要过去住。你房子退了吗,有地方去吗?”
王嘉译点头,少当家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那就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么折腾你,我很抱歉。”
“……没事。”王嘉译说。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蹦跳,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少当家,你……”
少当家抬起头,王嘉译看到他眼睛下疲惫的阴影,衬衫下隐约透出瘦削的线条。这几天少当家明显的消瘦了。
少当家看王嘉译迟迟不说话,问:“怎么了?”
王嘉译立刻把“你家的关系为什么会不好”吞进了肚子里,摇摇头。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把手按在少当家的肩膀上,感受着薄薄衬衫下的体温。少当家闭上眼睛,侧过头抵着他小腹,一瞬间他睫毛颤抖,像个脆弱无依的少年。
片刻后,那个面瘫脸的成年人灵魂重新回到他身上。少当家直起身子坐好,拍拍他的手,说:“可以了。”
电梯里只有王嘉译一个人,暗淡的不锈钢电梯壁倒映出他的脸,确实没什么特色,比不上李兆赫韩国男团一般fashion的造型。他摆弄着手机,看着李兆赫输入的号码,想了想,存储成韩国人。
其实那不完全是愤怒,韩国人虽然讨厌,但他关于自己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钱和少当家交往的。少当家的暴力倾向和他的自毁倾向交缠在一起,加上李兆敏的推波助澜,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想在一起还是想分开。
他们的某些关系很亲密,某些关系很疏远,而有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靠在一起,面对着四面八方的敌意。
王嘉译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手机屏幕倒映出来的笑容。
为了钱,还是为了真心,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在几近破晓的晨光里,李兆微慢慢睁开眼睛。
刚才的梦境过于鲜明,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好半天才分辨出整洁的被褥,而不是一汪暗红的血痕。
李兆微爬起来,摸过床头柜上的闹钟,跳动的数字显示四点十五。实在是睡不着了,他去小浴室里打开热水,盯着哗哗而下的水流。
温暖的水冲走了噩梦的幻影,水流顺着身体不断流下,流向浴缸的排水口,奶黄色的浴缸光洁明亮,热水流过没有一丝痕迹。他身上也没有血痕。
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妈妈聪明还是傻。一个傻女人,是不可能在李先生前妻手里把李先生夺过来的。要说她聪明,又有哪个人刚刚嫁进豪门,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儿子读书的高中去捐款?她把高中当成什么了,大学的校友联盟会吗?
学校老师不同意这种做法,具体表现就是一手接过钱,一手把她的真实身份散出去。也可能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高二年级的知名帅哥,沉默寡言的李兆微,原来有个狗血的身世秘密。原来他是个私生子,他弟弟也是私生子,而他妈妈,啧啧,守得云开见月明。
虽说每家衣柜里都有一个骷髅,但只有李兆微家里的骷髅晃荡着两只脚,走进了客厅。
李兆微在沉默的忍耐了三天之后,在兜里揣了一把□□。大课间时,他走到议论他身世的同学后面,拍拍那人肩膀,在男生回过头的一瞬,用力刺向他。男生惨嚎着想逃走,李兆微抓着他肩膀,一刀,又是一刀。
看那张脸在面前扭曲,李兆微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以及比恐惧更强烈的欢喜,情绪浓重的混合在一起,他分不清内心真实的感觉。
鲜血在地上扩散,男生摔倒了,在自己的鲜血里蜷缩成一团。
李兆微盯着他,身后杂沓的脚步声,同学的尖叫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他感觉晕眩,感觉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又随时都会醒来,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不真实,是幻影,是幻觉。
李兆微抬起头,花洒里喷洒的热水自由的冲在脸上,洗去隐约的泪痕。
为了平息这件事,李先生动用了很多关系,让他完好无损的转学,又顺从他的任性,让他一个人住在月亮城。现在弟弟告诉他,那个男生没事了,能出院,还打算去李兆敏的学校。一切都结束了。可能那个梦境是他最后一次回忆起白鹭中学的事,为了在内心深处做一了结。
鲜血的味道又刺激着他的鼻尖。
这不是他第一次闻到回忆中的血腥味。为了彻底掩盖鲜血的味道,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换成香味浓郁的同款,玫瑰百合松子薄荷檀香。然而那味道依然时不时出现,像他心底不屈不挠的小声音。
李兆微深深叹了口气,关掉热水龙头,扯了条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不知道在里面洗了多久,晨光比刚才明亮,每一个房间都笼罩在浅蓝色的光线里,有种屏气凝神的氛围。
他站在客卧门口,看着床上的柯希,柯希还在沉睡,抱着床单,在大大的床上缩得小小的。床头放着那本《American psycho》,他居然真喜欢这本书。
他慢慢走近,坐在柯希的床边。凝视着他的睡颜。
室内有柯希的味道,和他喜欢用的椰子味沐浴露混合着,像是房间里有了灵魂。李兆微隔着被子,轻轻握住了柯希的手。这人有气息,身体也温暖,他现在是在月亮城的家里,不是在白鹭。
柯希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了一会儿,对上了焦距,转过来看着他。
“啊,燕哥。”
一早上他的声音是沙哑的,笑容也慵懒。李兆微想松开手,但手就好像黏在了被子上。他开口说话,暗自心惊于耳中听到的温柔声音。
“把你吵醒了?”
“没有吧。”柯希懒懒地说,一只手任他握着,另一只手翻过闹钟看了一眼,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燕哥,你经常起这么早吗?”
李兆微差点吹嘘自己每天都四点十五起来,四点四十洗完澡准备一天的功课。然而和柯希住了这么长时间,他知道自己的日常作息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我做了个噩梦。”他实话实说。
柯希哦了一声,挣脱手,朝他掀开被子:“来啊。”
李兆微立刻全身发僵。柯希是叫他躺到被子里来吗?
柯希看他不来,拍了拍身边的床:“放心,你躺得下。过来,我抱你。”
李兆微摇摇头。和柯希一起住了一个月,反而越来越想保持距离。他拉过被子给柯希盖好,说:“别着凉了,我没事,看着你我就感觉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