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这样在他面前放肆的人并不多。
不过秦朗当然算一个。
此时此刻,大概正处于事业低谷的男人却丝毫不见颓败,依旧是发型到位西装整洁,身上从皮带到袖口都是绝对拥有瞠目结舌价格的一线顶级品牌,眉宇之间也尽是难以掩去的成功人士才有的那种傲慢冷厉。
还用得起这种奢侈品,看来打压他得还不够狠。
萧末懒洋洋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抿了口酒,这个时候,他隐约注意到萧祁似乎走向了西区的某个高层——男人稍稍坐起来了一些,但是随即发现萧祁似乎只是跟那个人敬了杯酒说了两句话就直接毫不留恋地走开了,萧末目光黯了黯,这才将实现重新放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身上:“秦先生最近很闲啊。”
“妥你萧末的福,我还真是忙得很。”秦朗冷笑了声。
“唔。”萧末微微眯起眼,用那种令人火冒三丈的淡定语气懒懒道,“秦先生不要错怪好人,最近您遭遇的那些个糟心事儿我看着也挺替你着急的,不过呢,真的跟我没关系。”
秦朗额角跳了跳:“难道你想跟我说那是天灾?”
“人在做,天在看嘛。”萧末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秦先生要是觉得实在太倒霉了,可以考虑这个月十五跟我一起去庙里拜拜,顺便多做点功德,说不定老天爷会保佑你度过这次难关。”
萧末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想找点理由消遣一下面前这个十足可恶的男人,却没想到自己话一说出口就看见秦朗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之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眼光萧末再熟悉不过了,一看就知道这货在不怀好意……安静下来想了想,萧末立刻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萧衍的事情让他一晚上提不起精神,要不是精神不集中他怎么样也不会做出挖个坑自己往下跳的愚蠢行为。
而就在男人想说“这只是一个玩笑”随便糊弄过去的时候,却被面前似笑非笑的秦朗抢了先:“萧末,你在约我?”
萧末:“……”
秦朗:“前些天楚楚可怜在记者面前大哭我是负心汉的那个人是谁?”
萧末:“记者乱写,我也没有办法。”
秦朗:“那你的意思是?”
当然就是报纸上的那个意思!
萧末抽了抽唇角,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索性沉默——等他想起今天自己出现在这个宴会上的另一个目的猛地抬起头找人的时候,却发现萧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不知道跑到哪了。
该死。
遇见这姓秦的就没好事。
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脏话,男人站起来想走,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又重新被秦朗摁回了座位上——男人额角青筋跳了跳,彻底被面前的人挑衅到,强压下心中的熊熊怒火,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秦先生,自重。”
“这里又没有记者,你怕什么。”秦朗笑了笑,稍稍弯下身想要凑近萧末,却在他这个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被对方举起的手直接挡在了脸上给推了回去——秦朗也不生气,只是发出低沉的嗤笑并且在对方料想不到的情况下伸出舌尖及具暗示性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萧末目光一沉,厌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月十五,我去你家接你。”
“用不着。”萧末的语气很生硬,“我自己没车?”
“随便你。”
本来的目的就是说服萧末跟自己出去,现在目的已经达到,秦朗只是笑了笑后就转身离开了男人,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椅子上。萧末缓缓地闭上眼想了想,最后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完,用眼神将几个想上来搭讪的各行业老板给杀了回去,男人重重地将酒杯放到了路过的侍者的托盘之中,掏出手机拨通一个他熟悉的号码——
电话只是响了两声之后就被人接起,对面萧祁的嗓音依旧低沉显得不急不慢。
却意外地让萧末心中那股火烧得更旺。
“玩够了没?”萧末语气很不好地说,“玩够了就跟我回去。”
面对男人明显迁怒的怒火,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一声“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直到萧末忍不住直接挂断了电话,等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萧祁这才沉默地将手机放进口袋之中。
会场VIP休息室之中,身着标准的保镖西装的男人却坐在在场唯一的一把主位之上,他静静地扫了一圈周围正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西区高层,在场的都是经历了当年西区的落寞却没有离开的高层,如今注定都是西区日后东山再起之后的元老。
VIP休息室中此时此刻安静异常,男人几乎是不用猜测也直到他们定然是听见了方才手机中的对话。
果然。
“这个萧末,未免太过霸道。”坐在距离萧祁最近的那个高层先开了口,脸上显得恨恨的不甘心。
“对啊对啊,哪怕是对……”坐在这个高层身边的唯一的那名中年女性也开口,然而在说到什么词语的时候,她又猛地顿了顿,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少爷,你要好好考虑我们刚才提过的问题,总这样两边跑也不是办法,毕竟我们这边如果要重建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到你……”
周围的符合声响起。
面对这些每一位都比自己年纪大了不少的高层,萧祁那张平日里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温和的笑意,他站起来,站直了之后,又十分礼貌地微微鞠躬:“那就麻烦各位世伯了。”
在周围响起的谦虚和恭维的声音中,萧祁的脸上再一次恢复了镇静,然后,男人比平日走路的频率更快地,走出了VIP休息室。
大约只用了两分钟的时间,萧祁就在会场的角落里找到了眉头紧皱状似不耐烦的萧末。
“末爷。”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谦和。
“哪去了?”萧末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站在面前的西装男,不知道怎么地忽然想起了自己重生的那一天对方将自己从地上抱上床然后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告诉他“安眠药已没收”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萧末几乎已经习惯了周围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虽然最近有意开始分散萧祁手中的权利,但是很多事情账面上还是会不假思索地交给这个男人。
看着面前眉眼平顺莫名其妙被迁怒了也丝毫不见反抗的西装男,萧末的眉头微微舒展,语气也稍稍好了一些,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之后又仿佛这才将话说完似的补充道:“一个没留神就跑得没影没踪。”
话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单纯的抱怨。
萧祁看着面前的黑发男人,胸口微微起伏了下,却在最后成功地没有让自己露出任何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弯下腰按照平常的规矩那样将男人从沙发中扶了起来——
“只是临时有事走开,末爷,我们回家。”
萧末有些心不在焉地站起来,却在萧祁想要扶着自己往外走的那一刻轻轻松开了他——萧祁微微一愣,转过头用显得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身边拒绝自己的男人,然而后者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扫了他一眼之后,露出了一个难得算是微笑的温和表情:“在有外人的场合你不用这样,毕竟现在很多事情还是你在打理,这种下人的事情做多了,以后出来走动未免会被人看不起。”
“……”
萧祁张了张嘴,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却最终没能从嘴巴中说出什么反抗的话——
萧末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并且至少听上去那确确实实就是难得为萧祁考虑,但是当黑发男人不要他的搀扶自顾自地迈着沉稳的步伐率先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位置,身着西装的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茫然无措并且掺杂着委屈的表情。。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当人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要转头过来看看的时候,却毫不意外地,在这之前男人脸上早已重归于平静。
走出了会场,天气已经入了初秋,晚上总会偏凉,萧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萧祁将车子开过来替他打开门,这才弯腰坐进了车里。
一路无话。
车中主仆二人不知道各自分别的想法,只是一个专心致志地开车,另一个更加专心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直到小车一路驶向萧家大宅,平日里,在家门口萧祁就会停下等男人回家自己再开车进车库,然而今天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心不在焉,他居然径直没有停下来就直接将车拐进了通往地下车库的那个方向。
萧末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只是微微蹙眉,却并没有阻止他。
只是静静地坐在后座,等萧祁将车子开进车库里。
车库里灯光很暗,只有一小排用来照路的地灯,当车子驶进车库之中停好,萧末只能勉强从后视镜中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萧祁一双平静的瞳眸。
车子的引擎熄灭,周围令人不安地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