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看着林玄清的做派,贾琏心中越是打鼓。敢如此做的,只要这人不是脑子坏了,那边是人家有那个实力,有那个背景。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前段时日名传京都的那位小林将军。同样的名字,这俩不会是一个人吧?
正琢磨着,贾琏忽然觉得身上一冷,猛地抬头去看,却被似笑非笑盯着他的林玄清逮个正着。贾琏蓦地吞了口唾沫,立刻将眼神避开。他心中苦笑,又是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自己的那点小伎俩早就被人家看穿了。
林玄清身边跟着的都是从京都带来的亲信,俱都是跟他上过疆场的,又岂是一般家仆、衙役能比的。只他一声令下,没有半点犹豫便冲上来,挥开阻挡的人抓住甄御史的四肢,将他拎起来。林玄清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脸色涨红挣扎不休的甄御史。
“我知道你不服,觉得林家的小子怎么敢如此嚣张,等会儿定要找齐人手,过来将场子找回去。不用你费劲儿,我替你去将甄应嘉叫来,看看他有没有胆子跟我这块牌子叫板。”说着,他翻手亮出一面巴掌大的玉牌,上面竟赫然是“如朕亲临”四个字。
甄御史原本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充血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他亦是霍地想起那个人来,现在终于将两个看似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只是一转念,甄御史便明白了,他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居然无故惹上了这煞星。天杀的贾琏,你给本官等着。
甄应嘉来得挺快,他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林如海去世,他也是要去吊唁一番的。这正在路上,就被这传来的噩耗砸中。甄应嘉在轿子里一阵眩晕,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他这个堂弟的脑子进水了,好端端地去招惹那人干嘛!
别人不清楚,甄应嘉却是知道,这新出炉的林家大爷就是那文武双全的神威将军林玄清。人家不但是前科状元,还是常胜将军,如今更是刚刚立下大功回来的新贵,正是圣眷正隆的时候。他甄家虽然是上皇心腹,可不代表也能成为新皇的心腹啊。
从京都传过来的消息,隐约听说这林玄清即将进入军机并执掌禁军,正是多方势力想要拉拢的一位人物。这样的人虽不至于讨好,可你也不能到人家门上耀武扬威啊。想到这里,甄应嘉不仅叹息一声,甄家已经安逸风光的太久了,一些人连居安思危都已经忘记了。
此时,甄御史已经被人扔了出来,虽然觉得很丢人,可他也不敢擅自离开,正忐忑不安地在离着林家不远的一处巷子里踱步。他怎么就惹了这样的冤家,等会儿还不知道堂哥得怎么数落他呢。更让他担心的是,不知道这巡盐御史的位子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被小厮引着来到他堂哥身边,甄御史立刻满脸羞愧自责地躬身行了个礼,愧疚道:“小弟愚昧,被人利用,给您给家族添了大ma烦,还请大哥责罚。”说着,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讲个明白,最后强调了那块“如朕亲临”的玉牌。
甄应嘉的脸色本就不好看,听完这席话就是铁青了。他本以为已经高估了林玄清圣眷的程度,却没想到自己的眼界还是太浅啊。原本,若是没有这块玉牌,甄应嘉还有跟林玄清理论一番的想法,毕竟他也当面侮辱了堂弟。可现在,甄应嘉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你做得好事!”斟酌半晌,甄应嘉才厉声喝了一句,迈步往林家灵堂走去。现在这种状况,他甄家即便是地头蛇,也得先盘着了。至于找场子什么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先把眼前这关过去才是正途。
“林贤侄,老夫来迟了。”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甄应嘉脸上便换上悲容,语调悲苦地说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人家这不是办丧事呢嘛。只要自己把姿态放低了,想他林玄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辱上皇老臣。他若真敢,那正好在上皇面前参他一本。
“甄老大人,老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正好,我这里正预备着拆灵堂呢,你来了也给我做个见证。我林家可不敢妨碍了甄御史大人的公务,这就给他腾地方呢。”林玄清向甄应嘉拱了拱手,仍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想轻松过关,那是做梦。
6第五章
林玄清口上虽说着要拆灵堂,可手底下的人没一个动手的,该念经的念经,该哭丧哭丧,该迎客迎客,该添香油添香油。林玄清背着手站在灵堂之前,如水的目光盯着甄家人身后一不知名处,显然没将甄应嘉这地头蛇放在眼里。
甄应嘉的表情微微一顿,有些下不来台阶。他怎么说也是跟林如海一辈的人,这小子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实在狂妄。不过,此时他也无法,只能佯怒道:“贤侄说得什么话,林公英灵不远,岂能让他不得安宁。方才我已经教训过愚弟,他已经知错了。”
说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甄御史,向他喝道:“你还不快过来给林公赔个不是。”这话,直接无视了林玄清。他甄家的人向死去的林如海低低头无妨,可若是向个小辈低头,那就真是无颜面对江南士绅了,往后还都不得往甄家的脸上扇。
“那可不敢当。都说人走茶凉,更何况是人都不在了呢。甄老大人还是让先父能够安息吧,我在这儿替他谢谢贤昆仲了。”说着,连腰都不弯地拱了拱手,林玄清就差没摆出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了。
脸上下不来啊!不说甄应嘉,便是甄御史也从来没人这么不给面子过,都已经低头认错了,人家还是不屑一顾的,脸上登时就有些僵硬。好在甄应嘉久经历练,强压下涌上来的一口气。娘de,能大能小是条龙,能伸能缩是英雄,忍了吧!
“贤侄,万不可如此说,这真是折煞老夫兄弟了。愚弟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于人情世故上多有错漏。今日这事,愚弟也是被下面人所惑,他自己又一心忠勤于皇命,这才犯下此错。老夫在这里代他向林公和贤侄赔罪了,还请你能够原谅。”
甄应嘉倒真能拉下脸来,说话间就一躬到底,讲个赔罪的姿态做个十成十。哼,这林玄清到底还是年轻,如今且叫你嚣张着,总有你倒霉的时候。老夫也算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倒不知道你受不受得起老夫这一躬身,你就等着御史的弹劾吧!
林玄清淡淡地挑眉,也不伸手去拦,也不故作惶恐,大大方方地受了甄应嘉这一礼。口中淡淡地道:“甄老大人不愧是皇上夸赞过的,果然是严于律己、知错就改的典范,值得甄御史好好学习啊。行了,今日之事就这样吧。”说罢,一甩袖子回来灵堂。
当晚,甄应嘉与甄御史相对而坐,两人的神se都不怎么好看。今日在林家所受的奇耻大辱,让这两个人吃不下睡不着的。他们两个老大人,居然被逼的在一个小辈面前弯腰赔罪,这段时间都不用出门了。
“大哥,这林家小儿也太过张狂了。即便得到皇上宠信,也不能如此滥用职权啊。得理不饶人不说,简直就是没理也拗三分。按说,林如海一死,他们本就不该再占着官邸才对,我去赶人那是应当应分的。怎么现在倒成了天大的不是?”甄御史气道。
“你还有脸说,不过是许你几万两银子,便什么事都敢做了。林如海是上皇心腹,在江南官声尤佳,又是病殁于任上。若是连个丧事都不能风光大办,家人就被继任者赶出官邸。这样的事,就连上皇也不会答应。更何况,那林玄清刚刚得胜归来,皇上哪会委屈他。”
甄应嘉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林如海虽然死了,可他还有个了不得的儿子。人家好好地办丧事,你不说是上门祭拜便罢,居然还敢去挑衅。哼,把你扔出门来一点也不冤枉。你也要长点记性,不要谁一撩拨,你便给人当枪使了。”
“那,那我不是不知道林玄清的身份么,谁知道他一个刚得胜还朝的将军,不好好地待在京都,居然跑到扬州来给人当儿子了呢。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居然那么得宠,皇上连‘如朕亲临’的玉牌都赏给他了。”甄御史被斥地脸红,只讷讷地抱怨道。
无奈地摇摇头,甄应嘉叹息道:“不知道你不会问我啊?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啊?这次王爷在上皇面前保举了你巡盐御史的位子,你若还是这个样子,怎么替王爷办事呢?”忽而,甄应嘉又笑了,“不过,你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我弄清了一件事。”
甄御史闻言面上一喜,忙讨好的问道:“大哥,您快跟弟弟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说的那块牌子。”甄应嘉略显得意地笑笑,随即收敛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如朕亲临’啊,若不是他亮出来,我们还真猜不到呢。前阵子,京都传出消息,皇上派人下了江南,却不知道派的什么人。呵呵,这一下可就清楚了。”
“哼,这林玄清在战场上,整日跟那些粗鄙武夫在一处,倒学了沉不住气的毛病。今天,若不是他拿出这牌子来耀武扬威,咱们还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的。皇上虽然英明,借着林如海的病情将林玄清拍了过来以掩人耳目,只是却选错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