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子,薛宝钗见过的男子不多,但其中也有极为出色的。曾经,她以为宝玉就已经是难得的了,可林妹妹的那位哥哥便不知比宝玉强了多少。今日见到了皇上,光看那相貌便已丝毫不输给林大爷,更别说那高高在上、渊渟岳峙的气度了。
当听到一把清澈的声音说道“薛氏宝钗,上记名”时,即便是以宝钗的心性,心头亦也忍不住涌上一阵狂喜。在一瞬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充满荣华与尊贵的未来,看到了她居于青云直上俯瞰众人的场景。不过宝钗很快平静了下来,恭谨而又袅娜地缓缓退下。
看完薛宝钗这批,这届的选秀就正是结束了,任翔没有一刻停留地回了乾清宫。除了上记名的几位秀女,其余人就要离宫回家了。宝钗趁着临别的功夫,拉着迎春细细嘱咐,请她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娘和哥哥,也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送走了一步一回头的迎春之后,宝钗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册封旨意。薛氏宝钗,德容兼美,封昭仪,赐住翊坤宫体和殿。再更换了昭仪级别的服饰之后,薛昭仪跟随在引路太监的身后,一步步踏入朱红的宫门。此时正值黄昏,落日的余晖泼洒在宫门上,为其更添一份庄严神秘。宝钗原以为自己会紧张忐忑,可是没有,有的只是让她一阵阵战栗的兴奋。
贾迎春走出宫门的时候,才觉得浑身一阵发软。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在宫里她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现在回想起来,迎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能够一步不错地走到最后。知道此时,她才感到庆幸。
今日,贾府来接迎春的是贾琏。进入禁军已经有半年多,如今的琏二爷早已不是往日那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儿模样了,身上已多了一分军人的气质。迎春身在府中内院,见到这个哥哥的时候本也不多,此时更是多日不曾见过,竟有些不敢相认了。
经过半年多的军营磨砺,贾琏终于得到了林玄清的点头,半月前已调往兵部武选司,任正五品的兵部郎中。这样的官职,不光是手握实权,便是比他那位二叔也高着半阶呢,竟是荣宁二府中最出息的一个子弟了。如今,贾母也不再说什么儿孙中最肖老公爷者便是宝玉了。便是邢夫人,这段时间也是备受礼遇,再没人敢在背后小看她。
“妹妹出来了,司棋,还不快扶你姑娘上车。”贾琏亲自上前接过迎春手里的小包袱,又招呼跟着来的司棋过来伺候。边说着话,贾琏边暗中打量着这位妹妹。对于这个名为“二木头”的妹妹,贾琏以往并不曾真的在意过。不过,这次这个妹妹倒叫他吃了一惊。
其实,不光是他,基本上荣宁二府上到老太太,下到洒扫的仆人,都对二姑娘能留到终选而感到惊讶。而且,刚刚还有消息传出来,这姑娘居然还被留了牌子。也就是说,如今她已是皇家宗室的人了,现在回家不过是等着指婚罢了。这有怎么不叫琏二爷觉得惊奇。
难道,这十几年来,迎春竟藏得这么深,竟叫所有人都看错了这丫头?贾琏在心中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他是知道的,家里的那些女人,包括珠大嫂子在内,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迎春一个小姑娘决计不可能瞒过那些女人的眼睛,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回府的路上,贾琏对着这事旁敲侧击了一番。只听迎春说在宫中时,曾得薛宝钗多方回护,也许这就是原因?他对这个结论有些不敢认同,薛宝钗就算护着迎春,她一个小小秀女能有多大力量呢。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的人。蓦地,琏二爷心中想到了一个人……
贾元春?不,这个人当然不是贾元春,而是林玄清。旋即,贾琏便否定自己的猜测。林大人虽然深得圣上的宠信,称得上圣上面前的第一人。可在这后宫的事上,一个外臣想必也没有什么影响力吧。或者是……哪位宗亲看上了迎春?
不说贾琏一路上的胡思乱想,此时的荣国府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当然,这只是表面上,至于个人心中的想法,那又有谁能知道呢?!
方才已经有太监过来传旨了,宝钗终于遂了她的青云之志,被册封为正四品的昭仪,从此便是娘娘了。薛姨妈跟薛蟠两个自然是喜出望外,便连王熙凤等也跟着高兴。贾母微一错愕之后,也是一脸的惊喜。唯有王夫人脸上虽然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幽暗。
凭什么?凭什么薛宝钗一个商户之女竟然比她的元春份位还高?太后瞎眼了么,皇后瞎眼了么,皇上难道也瞎了眼么?
等贾琏带着迎春回到府上的时候,更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不但平日总是关着的中门大开,便连邢夫人、凤姐儿等亦是应在内院的门口,一看见迎春便是副喜极而泣的样子。等到了贾母房中,荣宁二府的女眷都已经等着了,一进屋尚未行礼便被贾母一把揽在怀中,哭叫一声“我的迎春啊,可想死祖母了……”
29第二十八章
与在贾府受到热烈欢迎的贾迎春相比,回到乾清宫的皇帝陛下是比较郁闷的。因为迎接他的并不是龙床上的睡美人,而是一枚睡眼惺忪的汤圆儿。皇帝陛下恶劣地伸手指戳醒了小儿子,又揉着他圆嘟嘟的小脑袋问道:“怎么是你睡在这儿,你师父呢?”
团子很辛苦地挣扎,小脸儿憋得通红才救出自个儿的脑袋,气哼哼地回道:“哼,宝宝又不是面团,干嘛揉来揉去的。”说着,小东西又得意起来,插着小腰,仰着小胖脸道:“父皇,你闯祸啦。我师父他生你气,被你气走了,还跟宝宝说不准父皇去找他呢。”
嗯?任翔一愣,这是咋的啦?方才他下早朝回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自己还抱着睡美人亲了好一会儿。怎么就看了会儿秀女,这人就生气得消失了呢?皇帝陛下正百思不得其解,一转眼却发现小儿子正坐在床上捂着嘴偷笑,眯着眼像只偷吃到葡萄的小狐狸。
任翔一下子觉得找到了原因所在,揪了一把小团子的睡散了的软发,咬着牙问道:“小东西,说,你是不是跟你师父说父皇的坏话了?朕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小混蛋,不说帮着亲爹也不说,竟然还上赶着拖你爹的后腿呢。”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祸害,真是白养这么大了。
“不是,不是,宝宝才没有呢!明明就是父皇不好。”团子不乐意地瞪大眼睛,抬起小短腿儿踹了他亲爹一脚。团子本来是找师父念书来的,反被他家师父抱着睡了一小觉。还没等小团子睡醒呢,先被玄清摇醒一回。小家伙儿正癔症的时候,又被他家父皇一顿乱戳。
“跟父皇说说,怎么回事?”任翔一听觉得不对劲儿,便又赶紧慈眉善目地将这团子抱起来哄。玄清宠溺这小屁孩儿可不是盖的,说不定就给他露了什么话儿呢。皇帝陛下一边反省着自己,一边挠挠团子的小肚子,“父皇怎么了,怎么就惹你师父生气了?”
宝宝团子被他爹挠得舒服,眯着大眼哼哼两声。皇帝陛下连着催促两声,团子才搓搓小下巴,答道:“不知道啊。师父就是说,今天不准去找他啊。宝宝来的时候,师父正在睡觉,然后就抱着宝宝一起睡了,再然后师父就走啦。那不就是,生父皇气了?”
小团子说得迷迷糊糊,皇帝陛下也听得糊糊涂涂的。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不告而别不说,还说什么不准找他。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翻脸了呢?不行,得过去看看去。说做便做,皇帝陛下把用过的团子往床上一丢,一转身出宫奔侯府去了。
被丢得在龙床上滚了一圈,团子眨巴着大眼愣了一会儿,便气鼓鼓地嘟起腮帮子。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个一个刚刚学会不久的成语——过河拆桥。坏人父皇,用着宝宝就抱抱,用不着了就扔一边。想到这儿,小家伙儿噌噌地从床上爬下来。哼,宝宝找人告状去。
任翔赶到英武侯府的时候,林玄清正泡在硕大的浴桶中,双眼微阖五心向天而坐。浴桶中是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浓郁的药香。任翔走进来的时候,玄清没有动作,不过眉心微微地拧了一下。都说了今日别来,怎么这人还是跑来了。
不过,此时他正在行功的紧要关头,也无暇旁顾。微微一闪念之后,便将心思全部放在体内奔腾的真气上。林玄清处于如今的瓶颈已经许久,虽然真气上的积累早已足够深厚,却总也踏不出那上前的一步。而今日,他感觉到凝滞了许久的瓶颈松动了。
所以,他才连忙回来侯府,还嘱咐团子告诉任翔,今日不要过来打扰。他有预感,今日便是突破之时,踏出这一步,他便已达到了当年他师父最巅峰时的境界。任翔亦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他此时正在紧要关头,不敢搅扰,便盘膝坐在一边为他护法。
这一坐,便到了子夜时分。蓦地,一直盘坐不动的林玄清仰首长笑一声,旋身飞出浴桶。赤裸的身体刚刚落地,便被人用外衫裹住,顺便拥入怀中。玄清微微回头,皱眉问道:“不是说了今日不用过来,你没见着宝宝么?等这么长时间,你做点什么不好?”